Ma una bella notte

Notes
是光亮五月五24h活动白白点的pocky game(正好被我抽到sos),所以写之前还是有一起讨论一点⋯⋯内核还是pocky game不过其实也没有pocky就是了(。
⚠️这篇请一定、一定不要提前看end notes!


消逝的斜阳最终带走了徘徊数日的微凉的细雨,水滴顺着透亮的落地窗蜿蜒而下,划出细长的痕迹,庭院里的小路、草木和山石逐渐随着远处房檐的轮廓隐入夜色,直至仅剩一盏孤灯。

第五天。家里留下的食物终于在昨晚被吃完,白天又是被饿醒;早些时候去厨房找水喝,就已经累到想要直接睡在瓷砖地上。冰箱和所有能够打得开的橱柜里也都没有什么东西。塔矢亮在窗前这片叠蓆上躺了一天,体温浸透灯心草秆,像是在他周围画了一圈界线。

他还是拉开了通向院子的玻璃移门,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快要长到及膝高的草坪,挪到外墙最矮的地方,后退两步,稍微下蹲,使劲向上跳——只是勉强用手够到了墙顶,却没法再用上力气。外面的街道很空旷,一排路灯沉默地立著,发出相差无几的光芒,无人理会。

他又尝试了一次,双手挂在上面,脚踩着粗糙的墙壁,但还是掉了下去。一次又一次,都是只差一点。最终再次触碰到脚下湿滑的地面时,他已经快要站不住。眼前的墙厚重的阴影压在他身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再次努力向上跳去。

这次,他感到有谁拉住了他的手腕。

「欸,这里面居然还有人住。」一个惊讶的声音喊道,「——加油,再使点劲啦!」

亮觉得手臂快要脱臼了,几乎是像兜网里的鱼一样被拖到墙头上。高处没有遮蔽的风带了些微清新的凉意,让他混沌的头脑恍惚了一瞬。他扶著微凉的水泥砖块,有些吃力地坐起身,脚下天旋地转,紧闭的双眼前面满是闪烁的黑斑。用了几秒来平复呼吸,他这才将眼神聚焦到面前这个人身上——对方⋯⋯好像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一身漆黑的装束,领口的釦子解开了几颗,袖子挽到手肘处,明亮的琥珀色眼睛被额前的金发遮住了一点。

「嘿,你还好吧?」男孩半跪在墙顶上,见亮体力不支的样子,便欺身凑到他跟前,用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黑色的身影背后是靛蓝的夜空,夕阳将尽的残晖从地平线处洇开,在他身周晕染了一圈濛胧的轮廓,暖色照进了亮的余光里,仿佛连路灯的白光都显得不再沈闷。「——在这片街区转了好多天,就看这一座院门从来没有打开过,」见他没有反应,这个人自顾自地讲起来,待他找回平衡,就在他面前坐下,眺望起别人家白色的屋顶、墨绿的橘子树和钢笔画般的高压电线交汇的尽头,「本来打算今晚来看看有没有好东西可以带走——没想到竟然不是空的啊。话说,」他复又凑近了些,湿热的呼吸洒在他嘴唇上,细长的睫毛都看得清清楚楚,「你脸色很差欸,而且连这么矮的墙都翻不过去,难道是被锁在家里了?」

亮向后退了一点,轻轻摇了摇头。

「欸?那——」

「⋯⋯不是被锁在家里,不过确实,已经好几天没有人回来了。」塔矢看了看院门,补充道:「如果想找有用的东西的话,还是放弃这里吧。这座房子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男孩四下看了看,随后又将视线转回来,有些好奇地望着他,「那个,我叫进藤光。」

「塔矢亮。」他微微颔首,碎发从耳后滑落,「初次见面就是这么不得体的样子,失礼了,请多指教。」

光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啊,没、没有,请多指教!」

这是亮第一次没有任何约束地在马路上走;他原本就不经常踏出院门,或者说不被允许。微苦的晚风撩起他耳根和背后的长发,温润的水汽从乌黑的柏油路上升起,周围残余的薰香和叠蓆的味道与进藤身上雨水、尘土、草木的气息慢慢相互缠绕。灰白的低矮房屋被参差的院墙切成小块,电线杆和路牌混杂着溢出来的树枝扎在高高低低的栅栏之间,狭长的阴影在身后越爬越远,最后湮没在夜幕底端绛色的余晖中。一只老鼠从他们旁边的围栏缝隙里钻出来,又窜进一片灌木丛里;房屋里传来人们的谈话声;汽车的鸣笛在无数层水泥墙之外响起。

「那个,稍微等一下,」进藤忽然小跑着消失在前面不远处的路口,几秒后又回到他身边,带着不知从哪里翻出的一片三明治的面包。「我说,你运气真好啊!」他睁大眼睛望着塔矢,又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再次抬起头来,见对方还是没有反应,便走近一些,笑着道,「呐,找到了食物。」

亮有些犹豫地接过来——从来没有过直接吃街边的东西的经历,但这片面包除了有点干硬之外,看起来和以前从家里翻出来的那些也没什么两样。更何况他现在真的很饿。

「啊、对了,你知道熊猫(パンダ)吃什么吗?」

「嗯?」亮抬起眼睛。进藤看着他吃东西,高兴得头发都要翘起来。

「是面包(パンだ)!哈哈哈哈哈——」

塔矢眨了眨眼,埋头把最后一口面包吃掉。头顶传来的笑声让他感到有些刺耳——居无定所,靠着闯空门和拾荒过活,怎么还能这么开心,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傻⋯⋯

「啊啦,不好笑吗?」进藤寻找着他的目光,小心翼翼地问。

亮避开了他的视线,「没有⋯⋯谢谢你给我食物。」

进藤似乎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继续慢慢地向前走。亮就跟在他后面。彼此的脚步声像时钟里僵硬地转动的齿轮。他不知道进藤要带自己去哪;重复的节律听久了之后,只是觉得越来越快。

天色完全黑下来。影子随着一盏盏路灯一个一个地在身侧转了半周,又在面前一个一个倒下。

光越想越觉得应该扇自己一巴掌。塔矢站在冰冷的路灯下、黑发如同浓墨从颈侧和肩头流过、用深潭般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样子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让他想起上野公园早春的辛夷花枝。只是觉得方才的气氛过于沈重,想逗他开心而已——但他才刚刚从那个「什么都没有」的房子里逃出来,大概又饿又渴,就跟着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流浪者走了这么长的路,甚至不知道目的地,而这个人不仅没有找到像样的食物给他,举止也很轻浮,还自来熟地在这里说笑⋯⋯说来,那座宅子看着非常大,院门和围墙也修建得很认真;庭院是精心布置过的样子,从落地窗还能望见里面开着灯的宽敞整洁的茶室。住在这样的地方,塔矢之前应该是过著很优越的生活吧;他似乎都没有怎么吃过面包,更别提从路边捡的了。可是他说一直没有人回来⋯⋯

「那个⋯⋯塔矢?」他犹豫着措辞来询问,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显得模糊。

过了大约五步,才听到身后传来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到底——」

远处有另一个声音。大约在五六座房屋之外,正在很快地靠近。

「——这是?」进藤突然警觉地眺向远方。亮听见那里传来煞车声,然后是一小群人从车上跳下来,落石一样的脚步冲向他们的声音。「来、快跟着我!」用不容质疑的语气。眼前的人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跟着一起在空荡的路上飞奔起来。

真庆幸刚才吃了那块面包。进藤带着他在柏油路的中间疾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合著自己的心跳,甚至盖过了身后追赶的声音。

「这些人,」进藤转头看向他,用下巴指了指身后,他的金发被风掀起来露出额头,「是来搜捕我们的——前面要往右转,然后到灌木丛后面往左——嘿,他们可能都认识我了。」塔矢跟着他七拐八弯地绕到一户人家的后院旁,左边有一条堆放了不少杂物的小道;进藤带着他轻巧地越过这些障碍,顺便踢倒了一个纸箱,里面装满垃圾的袋子滚了一地。「见到他们一定要逃,」他继续道,撇著嘴眯起眼睛,「被抓到大概会生不如死吧⋯⋯反正我知道的,都没有一个人完好地回来。」

小道尽头是与刚才的路平行的一条街。背后传来肉体和粗粝的柏油路面接触的声音,追赶他们的人推搡、叫喊、咒骂着;路过的提着公文包的行人瞥了一眼,继续走他的路。进藤边跑边回头看,嘴角咧到耳朵根,脸上完全没有一点害怕的样子,反倒相当幸灾乐祸。「这边、跟紧了!」他歪了歪头,「其实刚才那条路上有家不错的面包店,店长对我超好的。不过今天这样,只好先算啦⋯⋯前面比较黑,抓住我喔。」

转弯的时候,脚下扬起的尘土混著雨水在空中划出海浪一样的弧线。「刚才,看到他们手上的东西了吗——那是电棒,碰一下就没有知觉了。」在一座车库的侧面有一条下坡的岔路,岔路中间又有一个十字,一边是一条没有什么灯光的暗巷,另一边是溼滑的石砖路,尽头有一座不到一人高的铁门,铁门外是宽阔的道路。

看到马路更远处闪烁著霓虹灯与高楼的光影,进藤突然甩开他朝着铁门的方向跑去,中途转头喊了一句什么,亮没有听清,只觉得逐渐追不上他,地面坑坑洼洼,明明尽力奔跑着,却像原地不动一样看着前面的身影越来越远。进藤像之前跳过垃圾桶和倒下的自行车一样轻松地从铁门顶上跃了过去。低头看着眼前的路,亮忽然感到很累——所以他就这样丢下自己了吗?刚才还是很热心的样子,帮他逃出来,甚至给他找食物⋯⋯以自己的体力,适才连院墙都翻不过去,现在大概又会被困在这里⋯⋯要不要趁机躲进对面的巷子,应该还来得及?

「——嚄,好了!」

什么——塔矢眨了眨眼,却发现铁门已经被打开,铜锁挂在铁环上晃来晃去,进藤站在旁边望着他。

「快过来!」进藤侧着身向门内探头。

亮对上他带笑的目光,远处白色的街灯映在琥珀色的眼里;胸口升起的暖意让他觉得有些热,急促的呼吸都无法盖住自己的心跳,脸上像是要烧起来,于是他别过头让鬓发盖过自己的视线,也忘记追究门是如何被打开。进藤甩了甩头,将散落的金发从脸上抖到旁边,目光却没有移开。塔矢跑过铁门的时候,他俯下身夸张地做了个「请」的动作,满足地看见对方克制的笑意。追捕的人听起来已经隔了两个路口,但他还是把门重新锁上。

「嗯?」发觉塔矢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光挠了挠耳后的头发,笑着说:「嘛,抄这条近路也不是第一次了⋯⋯快走吧!」

他们沿着马路旁边跑,不时有车从身侧掠过,车灯拽著两个并排的影子从身前拨到背后,越拖越长。晚归的人们与成群结伴的青年相向而行,进藤带着他冲开道旁树的黑影,挤进越来越密集的人群,身后传来接二连三的道歉、惊呼和偶尔的咒骂声。

「前面有几个路障,小心——啊,看那边!」进藤用肩膀碰了碰塔矢。

塔矢毫无防备地被撞了一下,险些失去平衡;被熙熙攘攘的人流裹挟著,他一面担心着脚下的障碍,一面从进藤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马路侧面有一条满是灯牌的小街,传来谈笑、歌唱的声音,伴随着厨房的香气。尽头的天空中,一座高塔的尖顶发出月亮一样的白光,巨大的时钟指向八点。

「那个是docomo塔,」进藤兴奋地解释,「是这附近最高的楼,从很多地方都能看见,尤其是新宿御苑的湖边看得特别清楚,虽说在樱花林中间会显得有点突兀,毕竟白天就是灰不溜秋的⋯⋯」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塔矢笑道:「这里是最热闹的地方,他们没法在这么多人中间继续追,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了。」

塔矢跟着他拐进那条狭窄的街道。餐厅和酒馆的霓虹灯和各色大大小小的灯笼照亮了被人们的鞋底磨光的青砖,招牌上厚重的大字此起彼伏,彩色粉笔手写的当日菜单立在地上和窗框上,玻璃外侧贴著廉价粉纸激光打印的花花绿绿的食物图片,布帘后传来伙计的吆喝、厨具相碰的声音和食物的香气。进藤回头看了看,放慢了脚步。「呼,」他长出一口气,掸掉肩膀处沾上的灰尘,看了一眼溅在鞋面上的泥点撇了撇嘴,转头迎上亮有些困惑的眼神,又笑着说,「这条街有好多吃饭的地方,我带你去。」

塔矢从未亲自来到这样的地方。他记得偶尔从医院坐车回家的时候,会路过这些充满拥挤的灯牌的小路,看到人们兴高采烈地走进去,又有说有笑地出来,手里端著在灯下泛起油光的小吃和喝了一半的酒瓶。但家里没有人会吃那些,也没人喝那种酒,于是他也从未对此产生过兴趣。

进藤似乎是这一带的常客。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中间,打量著两边的店铺,嘴里唸著这家老板是个怎么样的人、那家什么好吃什么难吃、哪里的用料比较新鲜、哪里绝对不要去之类的话。「但是不管再怎么样,」他忽然在一个路口停了下来,扬起头反手指著前方,「全东京最好的拉面还是在这儿,没有之一。」

那是一家门面不到三米宽的小店,比整座建筑的墙体凹陷一点,两盏灯照亮的白色招牌上是大大的黑色汉字「万福」,右边一列直排小字「中华そば」,左侧写着电话号码,其下狭窄的簷篷下面挂了一排暖色的灯泡。墙根漆成浅鼠色,点缀著简笔的梅花图案。窗户上贴著彩印的菜单,挂了一个用白粉笔写着当日特色菜的牌子。店里看起来已经满了,灯光是烛火一样的金黄;门口陆续有人进出,开门的时候,屋内传来店员齐齐的招呼声。

「怎么样,想去吃吗?」进藤看着他低声问,随即又转头望向别处,「当然还有其他地方啦,只是这里比较安静,东西又清淡又很美味,你饿了这么久也不能一下就吃太多⋯⋯」

听到进藤自顾自地开始担心,亮莞尔。他真的不是在犹豫吃什么的问题,只是几乎从未进餐厅吃过饭而已。「但我们⋯⋯能像这样直接进去吗?」

看着塔矢侧过头看着店门口,眼底倒映着璀璨的灯光,修剪整齐的鬓发由脸侧到肩头坠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光轻声说:「没问题的,别担心——走这边,」见他要朝店门走,光小心地拉住他的手,「来,我有专门的入口。」

从巷子转弯,进藤带他绕到了相邻的小路上。这里昏暗了许多,低矮楼房的轮廓几乎溶进深蓝色的夜空里,方才的热闹景象好像一场梦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大箱的空啤酒瓶如同堡垒般叠在墙脚,瓶身上倒映出他们变了形的有些好笑的脸。他们来到一摞木板条箱旁边,前面的地上落下一块暖色的灯光;远处的阴影里一扇小门忽然打开,漏出一道亮色的缝隙,有人抬着看起来很重的木箱走出来,将其摞在门外所剩无几的空地,随后又回去室内搬取下一箱。

「在这里等喔。」光把食指放到唇边,对塔矢眨了眨眼,随后轻手轻脚地踱到那片明亮的长方形里。

亮不禁好奇地从木箱后探出半张脸来。进藤似乎察觉到了,回头朝他笑;他全身浸在午后的太阳般的光晕里,影子洒在身后,夜色像一座属于他的舞台,浮尘在他四周盘旋,如同被城市的灯火淹没的繁星。

灯光来自于一扇不到半人高的木门里面,只能看见一个墙角,墙面贴满方形的白瓷砖,嵌著一块木制的工作台,上面整齐地摆着碗盘和杯子;有人在低声说话,和著杯盘碰撞的响声使他听不清。只见进藤双手搭上门板探身向内张望,那扇门稍微摇晃了几下;亮这才注意到漆面上有不少深深浅浅的划痕——进藤又向后退了两步,伸出指爪在已经像风干的腊肉一样的木板上挠起来。

「喔,有什么东西?」一个戴着黑色围裙和靛蓝印染头巾的精瘦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左右张望。

「店长?」另一个男声问。

「⋯⋯什么都没有啊。切,真是的,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是我啦!」进藤突然跳起来喊道。

男人听到叫声,愣了一下,低头看见进藤,立刻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喔,是乌丸啊!」他扭头朝厨房里兴奋地重复道:「是乌丸!乌丸来了!」随后打开那道小门,蹲下来摸了摸进藤的头,问:「来吃晚饭吗?还是已经到宵夜啦?」

「是晚饭。不过——」

不等他说完,店长便用力拍了一下手,答道:「好的!」就跳起来转身喊道:「犬冢,乌丸要吃晚饭,把熬汤用的筒子骨盛一盛。」

进藤向厨房里看了一眼,小跑回塔矢面前,柔声道:「出来吧。」

亮有些迟疑地跟上他,仰起头朝餐厅里张望。里面的装潢带有西洋风格,吧台之外有单桌的座位,陈设却全是木制,墙上贴了印花纸,又挂了一些传统的画。

「犬饲先生!」进藤喊,「听我把话讲完啦。我是说这次有重要的客人喔!」

男人闻声跑出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喔!」看见塔矢躲在进藤身后的阴影里,他立刻惊喜地弯下腰,又回头对犬冢说:「快来看啊!——乌丸他带女朋友来了!」

果然又被认错了⋯⋯亮无奈地笑了笑,向前挪了一小步。因为自己头发很长,身形比较高挑和纤细,以前常被主人来访的朋友认成女孩,也算是习以为常,没觉得会有什么实际的坏处;倒是被人称为「女朋友」这件事、还是第一次——

犬冢用围裙擦了擦手,跑出来蹲在他们面前。「天呐,这么漂亮的长发美人吗——?!真有你的啊,小子!」

「那个、他们,没认出来——」进藤一边躲避著男人在他头上粗鲁的抚摸,一边紧张地低声辩解,「就、你懂的,这些人不像我们一样闻一下气味就能知道⋯⋯留长发的话就不太好说;但是他们真的是很好的人,你千万不要生气啊!」

看进藤这副夸张的表情,亮不禁笑了起来,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犬饲先生试探地向他伸出手,示意他可以靠近。看了进藤一眼,亮慢慢伸出一只手搭在男人的手心。见对方流露出惊讶与赞叹的神色,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

「乌丸啊,」犬饲先生转头对进藤小声说,「来,偷偷告诉我,这么漂亮乖巧又有教养的女友是在哪钓的⋯⋯话说你们上到几垒了?」

「——喂!」进藤用力跺脚,「怎么能随便打听这种事!」

塔矢轻轻问道:「什么叫⋯⋯『上到几垒』?」

「——啊、啊哈哈,他们在胡言乱语!我也不懂具体什么意思。你知道,这些人,他们很会自嗨的嘛,对着自认为无法沟通的我们说奇怪的话,什么的,啊哈哈哈哈哈哈哈。」进藤发出几声欲盖弥彰的干笑,作出四处张望的样子。

「唔,这样啊。」亮用似懂非懂的语气含糊地说。还好进藤没有看着他,否则一定会发觉他憋笑憋得很辛苦——以为把脸转过去就好,却丝毫没有自觉金色和黑色碎发后面露出的泛红的耳朵。

「来、来⋯⋯」犬饲先生搬了一张宽板凳给他们用作桌子,又盖了一张还带着香皂气味的方格布。

犬冢从厨房把那盆筒子骨端出来,「二位的豚骨来啦。」

「喂!」犬饲先生刚刚仔细地把插花、手提油灯和作为前菜的一小碟芥末章鱼摆好,看到伙计拿来的东西立刻变了脸大叫起来——吓得塔矢往后躲了一下——「骨头?人家都带了女朋友来,好意思让小俩口啃骨头?」

「可这是店长说——」

「放回去放回去,真不像话。」犬饲先生皱起眉摆了摆手,叉著腰盯着年轻人把盆里的筒子骨又倒回汤锅,继续道:「乌丸他说要最新鲜的冷荞麦,配上我们店招牌的叉烧!」

「是、是⋯⋯」犬冢取下干净的竹笹,盛了做好的面,「欸,不是——狗不会说人话啊?」

「他跟我说了!」

光伸长脖子张望,随后低头看向面前的章鱼,舔了舔嘴唇,从余光里瞥了塔矢一眼。塔矢的嘴角微微扬起,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厨房门口的动静;于是光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点。

「——好,得叻,他跟您说了,您是店长您说了算⋯⋯」犬冢夹了几大片叉烧摆在上面,大步走到店长先生跟前,将竹笹塞到他手里。

「二位的冷荞麦搭配本店特色招牌叉烧——」犬饲先生轻巧地将一整个竹笹放在桌上,「全新宿最强,请慢用!」

塔矢稍微颔首表示感谢,「那就失礼了,我开动了。」光本打算直接开吃,见状也学着低了低头。他们不约而同地都没有先去吃叉烧,尽管肉已经几乎将面完全盖住了。进藤像吃拉面一样把一整根面条唆进去,末端被压住了一点,拽出来的时候险些打到他的脸上。亮看着他的表情缩成一团,忍不住笑起来,又好像觉得不太礼貌,便只好侧过脸去。

「嘛,刚才没有演示好!」光甩了甩头,重新挑了最上面的一根。「总之,吃荞麦面要用吸的。」

这时,犬饲先生不知从哪弄来一台收音机摆在一侧的木箱顶上,电台里在放《津軽海峡》,随后他站在一旁摇头晃脑地闭眼跟唱起来,犬冢利索地把厨房收拾完,也加入了歌声。

光知道他们是好心,可⋯⋯一定要是演歌吗?!还是两个大叔唱的演歌?塔矢看起来倒是不介意,但他自己差点没咬到舌头——第一次的约会欸,就要在这样隆重哀婉的背景音下吗?也太古早味了吧!——话说怎么已经默认是约会了?

「咳嗯⋯⋯那个,」他瞧了一眼堆在他们中间的叉烧,「不要客气喔。」说著自己吃了一片。

塔矢吃东西的时候很认真,不看别的地方,也不会边吃边讲话,他用小指优雅地撩起一侧的鬓发别在耳后,另一侧则松散地遮住脸颊,半垂着眼睛,甚至连咀嚼的声音都很轻。光吸著嘴里的面条,视线却完全无法聚焦在食物上,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乐音也淡入了背景里。从院墙顶上刚看到塔矢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好看,很纯粹的,像早春的樱花、旷野的月色一样的好看。而他们现在离得这么近,是连浓黑的睫毛、眼中的颜色和每根发丝的光泽都能看清的距离,但又不敢认真去看。不知如何安放的眼神投向店长和厨师卖力的表演,注意力则放在身边还萦绕着的深沈的薰香的气味——

「——唔。」

嘴唇贴上了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光眨了眨眼,一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是吃到了同一根面吗,所以碰到了一起,那么现在应该咬断吧⋯⋯不是,等一下啊!是嘴碰到了一起吧!⋯⋯本来不是约会的啊!这算哪门子——

塔矢先松了口,别过头去,将半边后颈对着他。亮不至于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点都没有觉得反感,心跳还越来越快——若不是有长发挡着,大概看起来像是蒸锅里的螃蟹了吧。压下心间的悸动,感受到进藤的嘴唇有些干,但是很柔软、很温暖;他刚才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像初秋被枫林环绕的清透的湖水,其中倒映出小小的自己的脸。

身边有细碎的动静。亮从思绪里退出来,转过头,看到进藤把最后一片叉烧推到他面前,然后装作不在意地打量著剩余的几根面条——光对于犬饲先生理所当然地认定塔矢和他是情侣关系这件事感到有点别扭,倒不是因为他从没真正谈过恋爱,只是塔矢也一定有自己的意愿,而他所做的其实仅仅是帮他脱离将要饿死的困境而已。他现在只希望塔矢不要觉得已经被当成了「女朋友」,而自己在占他便宜⋯⋯等等,有哪里不对,明明他们都是男的,刚才的事也不能称之为「占便宜」吧,可这种违和感、这种呼之欲出的渴望又该怎么解释?难道——

重新迎上进藤的视线,电台已经换了四五首歌,浓烈的唱腔与配乐在他们撞上彼此温柔的目光时结束。

「下次再来喔!」犬饲先生站在桌边向他们挥手,犬冢抛了个飞吻,光很清楚他从没有对自己如此热情过。

他们在小巷之间慢慢走着。这里的灯光足够少,从被电线割成小块的狭窄的天空可以看见散落的几颗星星。这些黑色的缆绳相互交错缠绕,像一张网覆在城市上方,在铁轨两旁短暂地变得齐整。Docomo塔的钟声敲响十点,蛇般蜿蜒的一列列路灯喷印在浓黑的夜色上,电车划出苍白的长线。

进藤带着塔矢走进车站,跳过闸口,熟练地走下台阶,钻进一个寂静的车厢——晚间向着都外驶去的电车里挤了很多人,可女性专用车厢是例外。亮惊奇地看着他自然地走入这个于情于理他们都不应出现的地方,找了空着的座位招呼他过去——曾经有乘自家的车去过上野公园,更早以前也偶尔乘过电车;只是现在有一种出逃的奇特刺激,像是舍去了束缚一样轻松,又有些害怕。他毕竟无法完全抛掉那个称之为「家」的房子而像进藤一样把整座城市当成自己的地方,他也不知道他的家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五天没有回来。如果他们此时推开了家门,像往常一样喊他,却发现没有回应,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进藤坐在他身边,用手支著下巴,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车厢外的光影从他琥珀色的眸中掠过,金色的额发轻轻颤动。察觉到亮的视线,他回过头,在电车机械的急驰声里做了个「没事的」的口型。亮刚想做出回应,却注意到有几个年轻女孩走近他们身边。为首的那位大胆地俯身摸了摸进藤的头发,后面几个则一边张望着一边兴奋地议论「电车里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流浪狗」。于是进藤瞇着眼微笑,并在她们掏出手机时配合地一起合了影,这样的行为使周围的女性越聚越多,连带着坐在内侧的亮也受到了不少关心。

出了上野站,便是上野公园。樱花已经过季,园内只留下普通的照明设施,四周的高楼上金黄色的小窗户在天边点亮一片日出一样的光辉。他们从蜿蜒的步道踏上带着湿汽的草地,柔软的泥土上留下并排的脚印;两棵不同的树上有猫头鹰在一唱一和。

「话说,」塔矢忽然轻声道,「——从刚才就想问⋯⋯『乌丸』?」

「哈?」进藤的脚步停了一下,「喔,那个啊,嘿嘿,不觉得很帅气吗!那家拉面店真是太棒了,饭做得美味,店长也很大方,最重要的是给我取的名字还好听。说起来,有些人起的外号真的很过分欸——」像是意识到自己越说越大声一样,光换了口气,放低了音量继续道:「什么老土的『小太郎』之类的也就算了,有一家店竟然叫我『大福』——我是能吃很多啦,而且和同龄人比起来长得也比较⋯⋯大,但是根本不胖啊!是结实!⋯⋯虽然他们的烤肉是真的很不错就是了。嚄,这还不是最气的。」他干脆停了下来,跺着脚抱怨:「我跟你说不要去的那家中华料理,其实也不是说有多难吃——反倒是非常好吃的啦——可是他们管我叫『旺财』欸!『旺财』是什么鬼名字!仗着听不懂我说话,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每次只好要求外卖,坐在那里听着一声一声的『旺财』根本吃不下饭吧。」

亮有些不知所措地听着他振振有词地讲了一大段,好在进藤看起来也没有想让他回应的意思。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进藤有一种认定他们还会经常见面的想法,并且这对他来说自然得像是明天的太阳一定会升起一样。他没有在任何一刻对自己提到过「家」的概念,没有曾经,也没有期望,好像现在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

「呐,看到前面的天鹅船了?那边的夜景很棒。」

湖面被一圈蓝色的灯光画出界线,中央沈著一轮满月,供游人租借的船只拴成长长的一排停在码头两侧,却还是随着柔软的波纹轻轻地浮动,船身轻轻碰撞,发出沈闷的声响。两片孤独的落叶各自从湖岸的一侧漂向另一侧,一阵微风让它们相碰、交叠在一起,月光和灯火在它们重合的影子下闪烁。

「⋯⋯如果把它们解开,放到更宽广的水域上,会四散开来吧,一直漂到很远很远,看不见也够不著的地方。就像人群一样,会各自去往注定的方向。」

亮转头看向他。他望着夜空,少见地流露出一种过分平静的神情,让身周的空气都变得沉寂。

「其实⋯⋯我经常到这边对着月亮唱歌。」还未等他窥见这个人真正的情绪,进藤又忽然说,「想听吗?我在路上已经想好曲目了。」

少年重新挂上了他招牌式的笑容,几乎要让亮以为适才看到的他只是错觉。

「⋯⋯嗯。」回过神来,他点了点头。

进藤像得到了认可的孩子一样,满意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唱起:

「甍の波と云の波、
「重なる波の中空を、
「橘かおる朝风に、
「高く泳ぐや、鲤のぼり。」

亮记得这首名为「鲤鱼旗」的童谣;小的时候听人唱过很多次。但向来是欢快的,歌词也是充满希望的,可此时少年单薄的歌声在寂寥的水面上却显得渺小而孤立。于是他轻声和道:

「开ける広き其の口に、
「舟をも呑まん様见えて、
「ゆたかに振う尾鳍には、
「物に动ぜぬ姿あり。」

塔矢的歌声仿佛邻近午夜的月色,在远海的空船里回荡。光有些惊奇地看着他,甚至一时忘记继续唱;同样是在变声期,却跟他的破锣嗓子截然不同,清丽而有穿透力的绵软嗓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羽毛飘落在他心上,随着每一次心跳泛起悸动的涟漪。

东京大学钟楼的钟声早已停了,四周建筑的灯光逐一熄灭。这首童谣其实可以一直循环着重复下去,只是⋯⋯

「嘛,」进藤抬起头看了看月亮,「来唱点开心的吧。」

「这首还不够开心吗?」

「那是你没听过,更——开心的歌!」

「是什么?」

「我先来喔。」进藤煞有介事地活动了肩膀和手臂,仰起头面对着圆月,大声地唱:「OH THIS IS THE NIIIIIGHT——IT’S A BEAUTIFUL NIIIIIGHT——AND WE CALL IT, BELLA NOTTE——!」

亮完全不知道进藤在唱什么,只觉得旋律有点熟悉,也根本算不上好听,甚至跑调得像是在喊话一样,但是他开心的样子让他不禁笑出声来。

「好啦好啦,你来!」见塔矢有点迟疑,又说:「后面的歌词跟刚才我唱的那段一样,直接跟着唱就好。」

刚才那个,能听出来是什么才怪⋯⋯塔矢顺着自己的猜测,缓缓唱出他认为进藤光在唱的歌:「Side by side,
「With your loved one
「You’ll find enchantment here
「The night will weave its magic spell
「When the one you love is near⋯⋯」

「喂喂,」进藤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你怎么这么正经,放开一点嘛,又没有观众!来,」他揽著塔矢的肩指向天上,「快,对着这个又大又圆的月亮,找到你血液深处的狼。」

亮笑得肚子疼。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唱个歌而已,说得像是要煽动人去造反一样。他推开进藤,「我不要。」

「哎呀,来嘛!我都唱了欸。」

「不要。」

「喔?我看你今晚非唱不可。」

亮笑着躲开,「我不!」

光抓着他的手腕把他拖回来,试图让他面对着月亮,却逐渐变成相互推搡。他们扭打到一起,不知怎么绊了一跤,便双双摔倒在草地上。光支着手臂打算起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塔矢在自己身下,鸦羽般的黑发铺散在脑后,他慌乱地望进对方的眼睛里,晃了晃神,又立刻起身坐到一旁——塔矢眼中的月被他的身影占据,那片墨色的深潭如同夜空下的湖水,身后像是有一整片星空。

亮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后背发疼,迎面直直地撞进了琥珀色的目光,自己的样子就清清楚楚地映在进藤的眼底。风声从他们的发丝之间穿过,金色的末梢抚过他的脸颊。眼前的人看起来有些惊讶,眨了眨眼,随即像被烫到一样爬起来;罩在身上的热度一下子消失,他竟觉得夜风有点凉。

他们并肩坐了许久,进藤用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道:「话说⋯⋯今晚的月色,真美啊。」

亮从眼角看着他。他们的手离得很近,彼此的温度如同相吸的磁极。于是他轻轻地,将手指搭在进藤的手背上。

满月升上夜空的正中,开始逐渐西沈。忽然,光觉得肩膀上多了什么份量;塔矢阖着眼倚在他身侧,呼吸平缓,柔软的发丝绻在他颈窝里,微风从中间吹过,痒痒的。这样睡一觉的话,第二天会脖子疼吧⋯⋯却自私得没有一点想叫他起来的心思,只是直直地坐着。湖中交叠的两片落叶被吹到岸边,仍然贴在一起。夜幕在地平线上被日出撕开了灰白色狭长的缝隙,从那后面流淌出一层透亮的金黄。

他的思绪没有逻辑地乱窜,全是关于身边的这个人。盘算着明天要带塔矢去哪家喜爱的饭馆,嘴角不经意地扬起,疲倦的感觉逐渐随着晨曦的降临笼罩下来;城市的残影融化在至白的日轮中,一点一点,变得模糊而缱绻。

那是进藤光堕入梦境之前最后的记忆。

Fine

 


End Notes
好了好了解码了:没chuò,是neta迪士尼的Lady and the Tramp(小姐与流浪汉)!算是pocky game的源头了吧x(请迪士尼放过我我没有钱x
其实比起pocky game,核心梗还加入了「缸中之脑」的命题,like人眼里狗就是狗,但是狗眼中的世界他们也是人什么的。
标题来自电影著名的主题歌Bella notte,但是不想直接引用感觉会太明显(。)还想要一些对应视角转折的惊喜感(?)于是取成了Ma una bella notte(But a beautiful night)。
对不会日语的读者友好:熊猫那个笑话是因为「熊猫」(パンダ,panda)和「是面包」(パンだ,pan da)同音(顺便面包这个パン来自法语的pain⋯⋯
有努力带上鲤鱼旗的关键词!虽然很委婉,但可以认为是光曾经的家人(饲主)是佐为,而他在某一年的五月五日离开,就像亮五天没回家的主人一样,可能是去世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至于结局则算是开放的。这一切可以是梦境也可以是现实!如果是现实版黑客帝国的话可以预见接下来就是光带着亮在全东京跑酷,然后察觉到他们所看见的世界可能不是真实的,并以此为契机打破第四面墙的动作片(?)

6 Replies to “Ma una bella notte

  1. 来来来,我来补个图,这就是柔顺的黑长发亮和可以营救美人于危难之中的乌丸光,你看看这个小伙儿前黄后黑肌肉发达,是不是天生就应该吃叉烧的样子!

  2. 叉烧口味的pocky game啊…哈哈哈哈感觉很美味的说…虽然说有kiss的情节,但整个儿更像一个关于流浪的童话故事,两只小动物偎依取暖,我只有一个神奇的疑问:虽然被叫“乌丸”,但光哥应该是前黄后黑,那岂不是黑背?相应的亮宝是有着柔顺的长黑发这有对应的型吗???

    1. hhh有写饿了(bu
      嗯确实,相互的依靠这种感觉比较多!也是和参考有关系吧,lady and the tramp动画也是很温馨的感觉ww
      「乌丸」(からすまる)是白白起的哈哈她说就是比较帅而已,「乌」是乌鸦的意思嘛就会想到一些很神性的寓意什么的,做名字就很帅气!
      黑背可以的喔!!黑背真的很好看!亮的话有参考阿富汗猎犬,就是身形很细然后毛又直又长跑起来像马一样的那种高贵的感觉!(虽然白的很多但是黑的也不是不行x

  3. qwq看了第一段就很迫切想知道后面的内容,你可以永远相信黑黑老师的剧情(大拇指)
    好可爱好想抓住一顿ruarua!

    1. 谢谢喜欢!哈哈其实说真的大纲的大部分是白白写的喔ww
      同想去女性专用车厢摸摸头!

Leave a Reply

Your e-mail address will not be published. Required fields are mark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