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街謎案(下3)-真結局

進藤光撒手丟下報紙,想馬上跑去花街打聽。可是剛剛邁出家門,他的腳步忽然頓住了。
他毫無頭緒,去了花街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查找啊!要不,先去警察局問一下有沒有出現新的內部消息?
這樣想着,他的腳下轉了個彎,往反方向通往警察局的地鐵奔去。
雖然明知道單憑塔矢亮好友的身份,不足以讓警察們向他透露內幕,他又不能大咧咧說“其實我倆是戀人”。但他還是想去警局碰碰運氣。
運氣不錯,他無意中見到同去了警局的塔矢行洋,才得知原來大師內部認識有人!
他頓時振奮起來,纏着大師去託人打聽情況。
“巧的是,不但小亮和那些女孩子都是在花街附近失蹤,殘肢是在花街垃圾桶里發現的,就連警方能找到的所有目擊者,也全部是住在距花街不足兩公里的範圍!警方認為犯人的主要活動區域就是在花街!”等了很久,塔矢行洋才出來,也沒收集到很有用的信息,不過最後這句話還是引起進藤光的注意。
果然花街是核心?還是得去花街找線索?
事不宜遲,他向塔矢行洋告別後,便衝去花街。
到達花街的時候,已經快到下午六點,日落西山,陽光消散得差不多了,天色呈現出深深的紫色。
他跑到花王的面前,左右張望,斜對面有一間正在營業的小便利店,與花王的距離比較近,透過透明玻璃門,還能看到裡面有一個老太太站在櫃檯後頭。老太太的話一般比較多,說不定能打聽到什麼?就從這間店開始問吧!
靠近店門,他才發現,剛剛因為角度問題,櫃檯前有個顧客被貨架擋住了身影。但這時候進藤光已經伸手去推玻璃門,再收回手也不太好,便還是推門進去。
“歡迎光臨!”店主老太太利索地招呼了一句。
櫃檯前的顧客也回頭瞥了他一眼,與他對了零點另一秒的視線,然後就錯開了。但這一眼讓進藤光有些驚詫,因為從後頭看這個人的頭髮灰白,身材矮小,穿着老土的長袖襯衣,他還以為是一位老大叔,結果面容還挺年輕的,最多30出頭的感覺。
進藤光往放着礦泉水的架子走去,想着總要先買點什麼,才好意思探聽消息。
他背對着櫃檯,但能聽到前頭傳來的對話。櫃檯前的顧客似乎不單單是在結賬,還與老太太店主寒暄起來,或者該說是老太太熱情地抓着他不斷嘮嗑,那人不得不應付幾句。
“小忍,這幾天怎麼一直都沒看到你啊?”老太太笑眯眯地問,聽語氣與這名顧客很熟稔。
顧客不知道回了一句什麼,不過下一秒老太太馬上大聲複述:“什麼?你辭職了?難不成,你找到別的工作?”
顧客回話的聲音一直不大。
禁不住老太太嗓門大,她爽朗地笑着回了一句:“那考試加油!這次一定能成功的!你這孩子,考了那麼多次,總該成功一次了吧……”
顧客似乎受不住老太太的嘮叨,急忙點點頭,抄起大號的裝有商品的袋子,就快步走出店門口。
老太太有些意猶未盡,對着他的身影還在嘮叨:“這孩子,又買那麼多泡麵,家裡沒人管着就是不行吶……啊呀,您好,承惠150圓。”
進藤光付了礦泉水的錢,並趁機與老太太聊起殘肢的新聞。
老太太大概是愛說話的類型,幾乎不用他引導,就自然而然接過了話匣子:
“……聽說啊,昨天找到的殘肢有四根,分別屬於四個年輕女孩子呢!好像她們全是在這附近失蹤的,而且全都留着黑色及肩發,失蹤的時候都穿着和服呢!哎,我們這片地這一、兩個月的祭典很多,她們肯定是過來參加祭典的時候被人拐走的……”
老太太巴拉巴拉了一串話,進藤光很給面子地一直附和。
“對了,你要不要看看發現殘肢的垃圾桶?”老太太看到進藤光贊同她的猜測,感到很興奮,又積極地詢問,“那邊,你走進那條小巷大約幾十米,再向右拐個彎就看到了。不過我得看店,不能帶你去看!”老太太吧咂着嘴,有些遺憾地說,“昨天那個清潔工發現那袋玩意兒的時候,她可是尖叫了一聲,從我這裡都聽得到呢……”
此時又有顧客推開門,她條件反射地抬頭招呼:“歡迎光臨!啊啦,是小美香啊?”
被稱呼“小”美香的是一名扎着馬尾,個頭不高,其貌不揚的中年女子。
“美乃婆婆,我昨天上午是不是在您店裡落下了一副手套?”那名叫“美香”的中年女子先微微行了個禮,然後謹慎地問道。
“是呢,我拿給你……您等我一下!”最後那句是對進藤光說的,老太太彎身到櫃檯下方翻了翻,把一副工作手套翻了出來,然後起身遞給美香。
“太好了,我沒有備用的,還發愁要是丟了的話,明天早上要怎麼辦呢!”美香笑着接過。
“你明天還是照常工作嗎?我還以為你會多休息幾天呢!”老太太笑盈盈地問。
“沒法子,人總要生活的……”美香輕嘆一口氣,然後便告辭了。
待她走遠了,老太太才再次轉頭過來,壓低聲音對進藤光說:“她就是發現殘肢的那名清潔工,真是個倒霉孩子,對吧!”
“是她啊?”進藤光有些懊惱沒及時問對方身份,連忙跑到門邊張望,但人早已走沒影了。
好不容易有個比較直接的相關人,有可能打聽到什麼內幕,他竟然把人放走了!
老太太看他愁眉苦臉的樣子,補充說道:“哎呀,她是黃金周結束之後才來上班的,這才幾天啊,她能知道什麼?那天早上她坐在我門口緩神,警察來問問題,我聽了一下,她一問三不知的,還不如問我呢!婆婆我在這條街住了將近三十年,對什麼都了如指掌!為什麼除了你,就沒人來問我情況呢?就連警察都不多問兩句!”
進藤光馬上就恭維起她來,把她哄開心之後,順勢問了幾個據說住在周邊的目擊者的情況。
老太太看進藤光很順眼,倒豆子一樣噼里啪啦就說:“北村先生,就是那個矮子,一個月前租了那棟樓的某公寓,從這兒能看到一點樓頂;自稱攝影師的佐佐木先生租住在後面的巷子里,走路過去十分鐘不到,巧了不是,他也是一個月前來的;撈金魚攤檔的佐崎先生家在這邊過去再拐彎就到,他跟我一樣,在這條街做了好多年生意,我們是老街坊鄰居了;那對來旅遊的情侶我不認識噢,不過聽說他們住在附近某民宿,本來只打算住五天,但是因為警方要求,他們現在還在那沒走。還有誰?小美香?我聽說她是離婚後搬來東京落腳的,就住在隔壁YY街,不過她才剛來,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聊那麼細呢!”
話題又落回清潔工身上,進藤光便感嘆:“美香小姐的工作一定很累吧,每天要起早貪黑。”
老太太便笑着應道:“沒那麼誇張了,他們上班時間跟普通會社的員工差不多,有雙休又不用加班,就是大多是體力活,能幹的女性不多,所以她才那麼珍惜這份工作吧!”
所以意思是別看美香瘦瘦弱弱的樣子,實際上她很有力氣?會有擒獲成年男子的力氣嗎?
進藤光心裡琢磨着,突然想起什麼,又問:“那搞祭典那幾個晚上那麼多客人來玩,等散場後清潔工不用搞衛生嘛?”
“哎呀,就第二天早點來收拾就行,我們店主們也會注意時刻保持店門前的街道清潔的。”
“所以,無論什麼情況,清潔工都不會在晚上工作?”進藤光緊盯着老太太的眼睛。
“反正在我們這片區域是這樣。”老太太如是點頭。
所以在塔矢亮失蹤的那個深夜,他看到的那個清潔工身影,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婆婆,您剛剛說美香小姐是黃金周之後才上崗的,那之前負責這片區域的清潔工是哪位,您了解嗎?”
“我當然了解,是小忍啊,我看着這孩子長大的,怎麼不了解!”
進藤光馬上就回憶起之前那位頭髮斑白的年輕人。
老太太主動說:“小忍這孩子好可憐的,父母早早過世,又沒有其他親人。當時他才剛考上外地的大學,後來讀了好幾年,也不知道到底畢沒畢業,反正回來之後也不去醫院實習,而是每天出去打打零工什麼的。雖然他父母給他留下了巨額保險金,但是老本總有吃完的一天啊!老太婆我看不過眼,給他介紹了清潔工的工作。你可別小看這清潔工的工作,這可是公務員,雖然辛苦了點,但穩定且福利好。不過這孩子竟然突然就辭職不幹了,真是的,也不提前與我打聲招呼!現在的小孩真是……”
老太太絮絮叨叨了一大串,看來她獨居多年,平時沒多少可願意聽她長篇大論的對象,把她憋壞了。進藤光找到一個她停頓歇口氣的空隙,見縫插針地問清楚那個叫“忍”的住所,便禮貌地致謝,離去。
出了店門,夜幕已然完全降臨。天生路痴的進藤光猶豫了一會兒該先回家,等明天白日視線好的時候再過來找人,還是現在就趁熱打鐵。
很快他想起來,每名失蹤者都是在第五天上下的時候被砍掉肢體,而今晚是塔矢亮失蹤的第四晚,到明天就第五天了!時間緊迫,實在不適宜拖延,於是他當即決定現在就去找人!
目的地距離不遠,他倒是很快就找到幾棟嫌疑房屋,卻不能最終確定是哪一棟,因為黑夜中看起來大同小異。
不過在他站路口東張西望的時候,其中有一棟房子突然熄了燈。不一會兒,有一輛小貨車從裡面開了出來。經過他的時候,他看到司機那一頭灰白的頭髮正反着光。
大晚上的,這人開着小貨車要去哪呢?小貨車裡面又裝着什麼東西呢?
眼睜睜地看着小貨車揚長而去,兩條腿自然是追不上四個輪子。
他沒轍,只好抱着僥倖心理,潛到那個叫忍的家門前,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先是擰了擰大門把手,沒開。又繞着房子找破綻,但是一樓的窗戶都關得嚴嚴實實的。倒是二樓有一扇窗子開着。
他用雙掌互相摩擦了一下,沿着外牆的水管攀上去。
幸好他的運動力不錯,屋子也不高,所以他很快就爬到二樓窗外。往裡大致掃了一眼,發現似乎是一間卧室,有床有桌子,擺設很普通。
他正要推開窗子進去,沒想到,原以為已經離開的小貨車,竟然又開了回來!車頭大燈正好打在他攀爬的牆面上,讓他無所遁形!
白髮司機竄下車,喊道:“你、你在幹什麼?”
進藤光簡直百口莫辯,他麻利地爬下牆,但已無路可逃,那個叫忍的人堵住了院子門口,那是唯一的出口。
進藤光看他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身材,便想撞開他衝出去,沒想到那個忍一把抱住他,雙臂如鋼鐵般箍住他,他怎樣也推不開,反而摸到對方被衣服遮住的胸肌硬硬的。還以為是個瘦弱的人,失策了!
已經有好一些聽到動靜的鄰居跑了出來,問忍要不要報警。
那個忍猶豫了一下,進藤光眼珠子咕嚕一轉,大聲嚷嚷:“快,去報警!必須報警!”
大家都驚呆了,他們還是第一次看到反其道而行之的小偷!
最讓人驚訝的是,那個忍居然說:“算、算了,他還沒進到去,就放、放他一回!”
進藤光反而覺得此人心虛,更大聲說道:“別聽他的,快報警!你們不報警,我不會放過你們的!”
“這混蛋太囂張了!你等着!”果然有衝動的鄰居馬上撥了報警電話。
忍只得抓着進藤光的雙臂,與其他人等待警察的到來。
可能因為是晚上,又不是嚴重的案情,警察姍姍來遲。
忍和其他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進藤光就惡人先告狀地開口了:“這傢伙綁架了我的朋友,困在了這屋子裡,我是打算要去救他!”
忍氣得滿臉通紅,口吃症越發嚴重地辯駁:“胡、胡、胡、胡說八道!我沒有!”
兩個警察也聽說最近有宗多人失蹤的大案,對視一眼,收起先前的漫不經心,對忍說:“請問我們可以進去看一眼嗎?”
讓人意外的是,忍一口答應:“隨便、隨便看!”
他還主動把家門打開。進藤光在門口偷瞄,看上去就是一個樸素的家。
一個警察虎視眈眈地守着進藤光和忍,另一個警察則小心翼翼地邁進門。
好一會兒,那個進門的警察出來了,對另一個警察搖頭,神情說不出是放鬆還是失望。
見狀,忍就理直氣壯地嚷道:“我、就說、這小偷、污衊我!快把他抓走!”
於是當場錄完口供後,進藤光被抓回了派出所,還被拘了一晚。
第二天,有人把他提去了審訊室。
一坐下,進藤光就巴巴地說:“我昨晚已經告訴你們了,我是覺得那個人可能是擄走我朋友及一堆少女的人,才想摸進他家,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你們要相信我……”
坐他對面的警察打斷了他的話:“為什麼你會覺得是那個人乾的?”
進藤光把在塔矢亮失蹤那晚見到推着裝滿落葉的手推垃圾車的清潔工這事說了。其實這不算什麼線索,只是在暫時沒有其他嫌疑對象的情況下,他順從自己的第六感去懷疑而已。
“竟然還有這件事,你怎麼不早說出來!”但是那個警察聽完之後,露出重視的樣子,表情變得非常嚴肅,他從兜里拿出一個小小的透明塑料袋,“你對這個物件有印象嗎?”
那是一把極其微型的銀劍,第一眼看上去很陌生,再看才發現那是一個夾子部分被暴力破壞掉的劍狀領帶夾。
進藤光搖搖頭,但隨即伸手說:“我可以仔細看看嗎?”
警察點頭,把東西遞給他。他看得出來那是一件裝在證物袋裡的證物,便沒有打開,而是就着袋子翻來覆去看。
領帶夾的背面刻着什麼,定睛一看,只見上面刻着“Hikaru ☯”。
“塔矢……”進藤光不禁低喃出聲。
有一天,塔矢亮突然提到,圍棋就像中國的太極圖,黑白雙生,陰陽調和,既相互依存,又相互鬥爭,生生世世糾纏在一起。
“就像我和你。”他語氣平靜地說著,眼睛裡卻閃爍着光亮璀璨。
“這是塔矢要送我的禮物!”進藤光斬釘截鐵地說,眼眶中盈出淚水。
當時站在月季花王前面,他去上廁所之前,說了一句:“等我回來,我有東西要給你。”
他想給的是同居的公寓鑰匙。
而他的戀人微笑着回了一句:“我也有東西給你。”
原來是這個!
他把證物袋緊緊握在手中,抬頭便大聲問:“你們是在哪裡發現這個東西的?”
“是神田小姐給我們的!”警察沉聲說,“就是最初的那名失蹤女性!”
“你們找到人了?救出塔矢了嗎?”進藤光狂喜,騰地站起身,本來坐着的椅子被他往後推,椅子腿磨着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
警察卻搖頭,“只有神田小姐逃了出來。他們被關的那一片是郊外工廠區,晚上一個人都沒有。神田小姐邊跑邊躲,直到今天大清晨,才有人發現她暈倒在樹林里。可惜等我們去醫院等她清醒,拿到她給的方位再去找,只找到一間空的農場倉庫。不過我們在冰櫃里發現了一具殘缺不全的屍體……”
“難道是……”進藤光承受不住地瞪大眼睛,不自覺地拚命搖頭,拒絕接受警察接下來說的話。
幸好他沒聽到害怕聽的:“是一具年輕女屍,經初步辨認,是第三名失蹤的女性!”
“那塔矢他……”進藤光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提心弔膽地問。
“你朋友和另兩名失蹤女性估計被嫌犯轉移了陣地,不過我們已經知道是誰幹的,找出他來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放心吧!”
“是誰幹的?不會真的是那個叫忍的人吧?”進藤光試探地問。
警察也沒瞞着他,畢竟通緝令都依舊下了,他點點頭說:“那間農場倉庫正是以南野忍的名義簽的長租,房東因為不在東京,又年事已高,自五年前租給他之後,只通過銀行劃賬收租金,再沒來查看過,也不知道他把倉庫改造過,還私自挖了地窖。神田小姐辨認出來南野忍正是擄走並囚禁她們的人!”
警察其實是打算把他給放了,只是放之前再找他聊聊。進藤光問清楚神田彩所在的醫院,一走出警局,便馬上打車過去。
本來家屬是把他當閑雜人等擋在病房外不給進,差點把保安都叫來了。還是在他嚷到塔矢亮的名字時,神田彩開口讓家裡人放他進去。
乍一看神田彩的外表,除了臉色異常蒼白之外,好像沒什麼異樣,只是仔細一看,才發現被子下應該放着她左手臂的位置,是癟下去的。
“你就是進藤光嗎?塔矢先生的朋友?”神田彩率先開口問,聲音很是虛弱無力。
“你怎麼知道的?難不成是塔矢告訴你的?塔矢他怎樣了?”進藤光急不可耐地大聲問。
“多虧了塔矢先生,我才能逃出來……”神田彩眼裡含着淚,徐徐闡述那噩夢般的一個多月。
原來那個晚上她與男友去參加春日煙火祭,當時她男友看到撈金魚攤檔,說要給她撈一條最大最紅的金魚。她一開始還饒有興趣旁觀,但是男友屢屢撈不上魚,她逐漸看着沒意思了,就起身無聊地四處張望。結果看到一條小巷子口綁着一隻黑貓,在黑暗中只能看到那雙金燦燦的眼睛,似是哀求一般盯着她。她一向喜歡貓,被吸引了,便往巷子走去。沒想到好像有什麼在往後扯着貓脖子,貓飛速後退,一下子就消失在巷子深處。她有些着急,也快步追上去。結果迎面突然出現一個氧氣面罩……
待她恢復意識的時候,她被用手銬加鎖鏈鎖在某個不見天日的地窖角落。綁架她的那個白髮歹徒一開始沒對她做什麼,只是每晚都會送吃的、喝的和乾淨的便桶下來,再把垃圾收上去。她還以為可能那個人沒那麼壞,所以每天一見到他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苦苦哀求他放了自己,但那個人每次都一言不發地放下東西,撿起垃圾,轉身離開。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一天,那人再度下去地窖,把她帶了上去。她以為歹徒終於良心發現,要放她出去,正激動呢。直到她進到樓上那個房間,四面是雪白的牆、沒有一扇窗子。房間中間放着一張像是手術室里的床,周圍放着一些貌似是醫療設備。南野忍讓她躺上去。她感到害怕,想推開他逃跑,但她的力氣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他強硬地把她按在床上,不由分說抄起一個面罩就往她臉上蓋。她認出那是她被抓那晚上見到過的面罩,想掙扎,但很快她就失去了意識。
待她清醒過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左手臂永遠失去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直到歹徒惡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她才閉嘴。她的求生慾望太強了,即使遭此大難,無故失去了手臂,她仍然不想死。
歹徒身後站着一個怯生生的穿着浴衣的少女,雙腳被銬上,並用一條鏈子連着她的床角。歹徒讓少女看護神田彩後,便走了。神田彩儘管剛從“截肢手術”中恢復過來,人還很虛弱,不過仍很努力地與那個少女搭話,想策反她救自己。
但是那個少女似乎被恐嚇過一輪,太過怯懦,一直不敢跟她搭話,而神田彩又精力不濟,沒說兩句便昏睡過去。等到夜晚,南野忍進來把少女送回地窖,換成自己看着她。他似乎很有把握這些少女逃不出去,所以也不掩飾自己的面容,一改前幾天一貫陰鬱的眼神,竟然充滿了慾望和狂熱,不斷在巡睃她的身體,尤其視線經常停留在她還綁着繃帶的斷臂上,讓她非常恐慌。
當她能下床行動後,她還是沒躲過被侵犯的那一刻,事後歹徒還拉她到“手術室”附帶的小浴室里,一桶冷水給她當頭潑下去,沒防住水衝進她孔里,嗆得她彎腰治咳嗽。歹徒卻不耐煩地拉開她遮遮掩掩的手,讓她敞開裸體、叉開腿站直,粗魯地一邊用洗澡布刷她身體和私處,一邊摩挲她的斷臂,緊盯着斷臂的眼裡發出奇異的光芒。她害怕至極,但是不敢反抗,甚至一動不敢動,否則歹徒揍她的時候一點也不會手下留情。
身心備受摧殘的她痛不欲生,可是儘管如此,她還是想活着逃出生天。
她堅強地撐過來了,但是那個照顧過她的少女卻瘋了——在被切掉右腿以後。
可能歹徒覺得玩弄一個殘疾的瘋子更有意思,過了最開始的新鮮期後,便很少碰神田彩。神田彩有段時間一直獨自呆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地窖里,但已覺得那是恩賜!
他又不知道去哪拐了第三名和服少女,來照顧那名瘋了的少女。神田彩只在地窖里見過第三名一回,後來就再也沒見過她了。
因為見不到日光,神田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只能從送晚飯的時間猜到已經過去大半個月了,歹徒又送進來第四個女孩。這個女孩的性子比神田彩要剛烈得多,無論歹徒怎麼毆打她,她都在儘力反抗,打不過也要一直罵罵咧咧。直到被打得遍體鱗傷,外加被餓了三天後,再也沒力氣說話,才住了嘴。
相比之下,神田彩既不強烈反抗,也沒再在歹徒面前多嘴,歹徒對她那麼識時務很滿意,後來再沒打過她,也一直沒剋扣過她的飲食——儘管一天也就送一次熱水沖泡的方便麵和一瓶礦泉水而已。因為兩人被分綁在房間兩頭對角線,中間隔得遠遠的,神田彩對那個餓肚子的女生也愛莫能助。
又過了幾天,那女孩也被提溜出地窖。神田彩看着她原來的位置上,坐着被送回地窖的一直在傻笑的瘋女,預見到了第四個女孩的命運。
沒過多久,又有一個穿着青竹花紋浴衣的身影被丟到地窖的一角,並用手銬把他的雙手反扣在身後,又把他的腳踝與水管上垂下的鏈子綁在一起。地窖裡面漆黑一片,完全沒有光源,只有每次南野忍提燈下來,神田彩才能趁機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和同她共處一室的受害者們。
所以一開始,她只瞥到第五名受害者穿的是什麼衣服,並沒看清對方的樣貌身材。但是她知道對方應該是被迷暈了,就跟她與眾多其他女性剛被送進地窖時一模一樣。對方一直伏在地上一動不動,神田彩只能等她清醒過來。
那名瘋了的少女突然唱起歌來,來來去去就那幾句旋律,歌詞含糊不清,不知道唱的是什麼。她的聲音非常大,甚至可以說是震耳欲聾,但是頭頂的天花板卻毫無動靜。
神田彩想:這裡要不是很隔音,要不就是一個無人地帶。她們被發現的概率比她想象的還小。
她感覺心灰意冷,陷入前所未有的絕望之中。
隱約聽到有男人的呻吟聲,聲線低低的,幾乎淹沒在震撼的歌聲中。
“別唱了!”神田彩趕緊制止瘋了的少女。
但瘋子無動於衷地繼續大聲歌唱。
“閉嘴!”神田彩喝道。
瘋了的少女嚇得打了個嗝,不再唱歌,而是“嗚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聲比歌聲要小很多,神田彩就不理她,而是豎起耳朵聆聽其它聲音。
果然傳來的是一把低沉的男聲,似是快要掙扎着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感覺。
這次歹徒竟然抓了一個男人進來?
神田彩心中詫異,便連聲呼喊:“醒醒,這位先生?”
不知過了多久,男子才開口說話:“唔……這是哪兒?我為什麼在這裡?你們是誰?”
聲音很年輕,聽起來跟她差不多年紀的感覺。
“我們都是被一個變態瘋子抓進來的,你呢?”神田彩沒有多作解釋,主要還是因為她一天就吃一頓飯,沒力氣長篇大論。
“我……”男子似在回憶,“我正在丟垃圾,因為看到垃圾桶旁邊的地上有一包廢煙盒,便想撿起來順手丟了,可是我剛蹲下去,就看到身後伸過來一個氧氣面罩,死死蓋在我臉上,怎樣也掙脫不掉……然後我就在這裡了!你是說,你們也是被人抓進來的?他抓我們做什麼?!”
做什麼?
神田彩低頭看了一眼已經不存在的左臂,露出慘淡的笑容。
男子看不見她的神情和身體情況,但顯然他是個很有涵養的人,雖然聽她不吭聲會着急,但也沒催促她。
還是她深呼吸一口氣,把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她上氣不接下氣,語速很慢,說到最後,聲音已經斷斷續續。
堪堪把話說完,地窖門突然打開了。南野忍舉着一盞燈走下階梯,走向那位名叫塔矢亮的男子——他們剛剛已經互相交換過名字。
南野忍在塔矢亮的面前蹲下,把燈舉到他面前。透過朦朧的燈光,神田彩只看到一張清麗的臉蛋,還有與她自己一樣的一頭烏黑亮麗的直發,像黑色天鵝絨一樣掃落在地面上,只讓人想趕緊捧起來,因為這麼美的秀髮,感覺弄髒了都是一種暴殄天物。這是一個漂亮的男孩子,只是瞪着南野忍的眼神過於犀利,雙唇抿緊,使得下巴線條冷硬起來,多看兩眼就能把他與女性區分開來。不過他的身材瘦削,加上那頭如瀑布般傾瀉而下的黑長直發,從後面看的確很容易讓人把性別搞混。
可能因為被反手捆綁的姿勢彆扭,他一直側卧在地面上,此時南野忍掐着他的下頜,硬逼他昂高頭。
“嘖,果、果然,搞、錯了!”幾乎沒在神田彩面前開過口的男人可能氣急了,居然蹦出了這麼一串話。
他說話的節奏有些奇怪,停頓在不該停的地方,這一口結巴頓時破壞了他之前深沉恐怖的氣勢。
“一個男、男人,長那麼好看,是、是不是,有毛病?”南野忍一把甩開塔矢亮的臉,後者不由自主地撞向身後的牆壁,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不過人倒是很有志氣,由始至終連一聲悶哼都不響一下。
作為被關得最久又比較冷靜的人,神田彩大概摸出了南野忍的性格:他不是那種外向的施暴者,不輕易訴諸暴力,之前打第四個女孩也是因為她反抗得厲害。
但那不代表他不打人,也不代表他是溫柔的人。正相反,他只是在力量上經常處於壓制性的地位,所以單純用暴力欺辱弱者已經不能讓他扭曲的心理得到滿足。他更喜歡用陰暗血腥的方式來取樂。比滿嘴髒話的家暴男更可怕的,就是這種沒有行事底線的變態!這世上有多少人會突然把陌生人擄走、囚禁,切掉四肢、並痴迷地撫摸着殘肢然後實施侵犯?
南野忍把人甩下後,看到塔矢亮一動不動地蜷縮着,沒再動手打人。他站起來,就着燈掃視了一圈他的戰利品,再回頭看一眼暫時失去反抗力的塔矢亮,才提着燈走了。
“塔矢先生,你還好嗎?”等樓上的聲音完全安靜下來,神田彩才小聲喚道。
”……我沒事,”好一會兒,塔矢亮才再度開口,“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神田彩也把希望放他身上,畢竟他是比她們更加有力氣的男性,還沒來得及遭受迫害摧殘,而且看上去歹徒對他興趣不大。不過換個角度想,一個讓歹徒不感興趣的人,會不會很快就被歹徒處理掉?
她把自己所知道的這一個月發生的事情都盡量仔細與塔矢亮說了,塔矢亮聽的時候多,發言的時候少,不過當他說話時,冷靜的語氣能讓神田彩悲觀的內心也跟着平靜下來。
“照你這麼說,每次他抓新的人來,都是為了給他看護剛做完‘手術’的上一個受害人,他抓我,估計也是抱着同樣的目的!那最佳的動手良機,就在他帶我上去的時候!”塔矢亮經過細緻分析,得出結論。
的確,地窖很黑,除了每人面前有一個便桶,一床薄被子,還有每天都會被清理掉的吃喝剩下的垃圾外,啥都沒有。地窖門的鎖在外頭,想撬都摸不着。他們互相之間又離得遠,連搭把手互助都不行。在地底下幾乎是沒辦法,只有被帶出去的時候可以搏一搏。
“可是他很強壯,你的雙手雙腳被縛,怎麼對抗得了他?”神田彩擔憂地問。
“我身上有可以開鎖的東西,我見過電視上別人怎麼開的,只是現在我的手是反綁的,拿不到那東西。”之後塔矢亮不再吭聲,可能是在努力把手掰到前頭來。
神田彩也不說話了,她很累,她現在渾身只剩下思念她的父母和男友的力氣……
在安靜的黑暗中不知道待了多久,歹徒又送飯進來了。不知不覺又過去一天了嗎?
他沒有顧此失彼,三人面前都放了同樣的盒裝方便麵。
一直不作聲的塔矢亮突然開口說:“請問,能不能幫我鬆綁?我的手反綁着,沒辦法吃東西。”
他的語氣溫和而彬彬有禮,彷彿此時他不是被囚禁,而是在誰家做客。
南野忍沉默片刻,還真的乖乖給他解開手銬,不過很快又把他兩手重新分綁在水管上,只是將鎖鏈放長,把他禁錮在一個範圍,卻又不十分影響行動。
“謝謝。”塔矢亮竟然還道了個謝。
南野忍看了他幾眼,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塔矢亮又回歸安靜,但是吃過飯後,神田彩一直能聽到細微的金屬磕碰的聲音。她想應該是塔矢亮拿到了能夠開鎖的工具,現在正在練手。
聲音響了很久,塔矢亮估計對手工很不熟練,但他一直很有耐心,神田彩連對方一絲煩躁的粗喘聲都沒聽到。
再後來,瘋了的少女又開始唱歌,唱了很久,神田彩也無心制止她,就茫然地在牆角盯着黑暗,腦子放空,連金屬磕碰聲是什麼時候停止的都不知道。
地窖門再度打開,歌聲嘎然而止。神田彩根據肚子還不太餓的生理反應算着時間,歹徒應該不是來送飯,極有可能是那個被帶上去的女生已經被切了手臂或小腿,需要帶塔矢亮上去照顧她了……
她尋思着的時候,卻發現南野忍舉着燈是往她那個方向走去。他眼神里的陰鬱,又被一團火取代。她太熟悉這個灼熱的眼神了,每次當他對她露出這個眼神,就是她又要被糟蹋的時候……
“不、不要……求求你放過我……”她淚流滿面,氣喘吁吁地在地上蹬着腳往後躲。
可是身後就是牆,行動受限又營養不良的她,又能躲到哪呢?只能徒勞地流着眼淚,揮着斷臂作無用的掙扎,眼睜睜地看着歹徒撩起她僅剩薄薄一層浴衣的下擺,露出底下一絲不掛的胴體——內衣早在很久之前做“手術”的時候被除凈。他一手掐住她的斷臂端,一手解自己褲帶。
“住手!”南野忍身後有一個人影撲過來,利用身高優勢把人壓下去,手臂緊箍住他的喉頸,迫使他抬起身體,不得不放開神田彩。
神田彩揪住身上已經殘破不堪的浴衣,把身體縮成一團,眼睛卻死死盯着面前纏鬥的兩人,內心不斷祈求塔矢亮一定要贏。
可是塔矢亮贏不了,他一看就是沒打過架的文人,沒有擒住人的技巧,一下子就被靈活又健碩的南野忍反手向上肘擊到他下巴喉結處的要害,痛得他不由自主鬆開了手。被激怒的南野忍把他掀翻在地,再反過來踩住他肩膀,一手死掐住他脖子,另一手先是狠狠掌摑他的臉,再對準他胸腹部連揍幾拳,直打得人毫無動靜,殘忍程度更甚於打之前第四個女孩。
神田彩無望地閉上眼,靜靜流淚。
如果不是為了救她,塔矢亮不會毫無準備就臨時動手,乃至被打到昏迷,再被拖出地窖,不知道會不會被殺死……
可是她也無計可施,她們可能都已經沒有明天了……
那一天沒人下來送飯,倒是連累了瘋女也一起餓肚子。
直餓到她眼冒金星,南野忍才再次捧着面下來。她不管麵湯還很燙,囫圇咽下方便麵。吃個半飽,才發現南野忍不像以往那樣放下吃食就走,而是站着等她吃完。
看她放下碗,南野忍解開她右手與水管相連的鎖鏈,像遛狗一樣拉着她上樓。此刻他的眼神里沒有那種不正常的情慾,所以她沒那麼害怕,踉踉蹌蹌地跟着他爬樓梯。
還是來到那間像是手術室的房間,但是這次裡面有兩張病床,一張上面躺着的是第四個女孩,她面無血色,雙目緊閉,左腿已經不見了。
另一張床上躺着的卻是塔矢亮,他的髮絲潮濕,四肢僵直,一邊臉被打得腫脹,幾乎看不出原樣,另一邊臉相對沒那麼嚴重,但也是慘白中透出斑駁的淤青,脖子上有一條顏色在變深的掐痕,胸部幾乎沒有起伏,一瞬間神田彩以為那是一具屍體。
“你、你把他打死了嗎?”神田彩忍不住戰戰兢兢地問。
“沒、沒死。他倆、滴完,我還沒回來、來,你就拔針,用棉簽按住、針口,知道嗎?”他緊盯神田彩的雙眼,沉着聲音說,“不懂、就問她!
他指了指女孩躺着的那床,女孩人事不知的模樣看着都自顧不暇,神田彩不知道有什麼可以問她。但她沒多嘴,只是乖巧地點頭。
南野忍用一條加長鎖鏈把神田彩的右手綁在第四個女孩的床頭,讓她足夠在兩床之間幹活,但又逃不出房間的範圍後,便出去了。
歹徒一走,神田彩馬上走到塔矢亮的床頭,一迭聲喊了起來:“塔矢先生?醒醒,你還好嗎?”
“他好不了了,”她的身後卻傳來一把女聲,神田彩回頭,只見病床上的女孩睜開眼,有氣無力地說:“他剛剛過敏性休克,差點死掉。幸好那個變態也懂點醫,才把他搶救回來。但是救不救,下場也差不多了。那個變態說過他太漂亮,也要把他變成收藏品之一,你懂這是什麼意思吧……”
女孩冷笑着,再度閉上眼,淚水卻悄悄從她眼角滑落。
神田彩心裡揪着揪着的,只能回頭又繼續喚失去意識的男孩。
這次塔矢亮有反應了,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眼皮隨即緩緩打開。只是剛從混沌中蘇醒過來,他的意識還不清明,雙眼也只睜開了一半,無神地從細縫中凝視着上方的天花板。
“塔矢先生!”神田彩焦急地喊他。
塔矢亮姿勢不變,只有眼珠子用力轉向她那個方向。他微微張口,但半天也發不出聲音。
神田彩死死地盯着他輕顫的嘴唇,反覆看了很多遍,才恍然大悟他在重複兩個動作:合唇、張開。
“ma?pa?pe?不對?be……弁護士(律師)?不對……ben是對的吧?”神田彩根據塔矢亮微乎其微的搖頭和點頭動作來猜,但是只猜到第一個字。
塔矢亮的眼珠子緩緩往下移,神田彩也跟着往下看。與她們幾個一樣,塔矢亮身上的浴衣也是一直沒有換。浴衣構造簡單,一眼就能看清楚沒啥裝飾品。
“難不成是……腰帶?”
她只看到這個是ben開頭的。
只見塔矢亮用盡全身力氣去點頭。
“你是要我解開腰帶?”神田彩有些不好意思。
塔矢亮的眼睛又再睜開了一些,熱切地凝望她。
這種時候也別矯情了!她咬牙,伸手就去脫塔矢亮的腰帶。只脫了半圈,就見有個細長片薄的東西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
神田彩撿起來,發現是一把材質很堅固的銀劍——不對,是一把銀劍狀的領帶夾,只是劍面還好好的,後面的夾子卻被用力扭斷了。
“這是要……幹什麼?”神田彩不明所以。
只見塔矢亮的視線從領帶夾,轉到神田彩的右手腕上。
神田彩來回看了看,才試探地問:“你是要我用這個開手銬?你當時就是用這個打開手銬的?”
塔矢亮又深深地閉了一下眼睛。
“可是我沒法辦到啊!”神田彩苦笑。
先不說她會不會用這個撬鎖,就說她只有一隻手是完好的,而手銬正銬在完好的那隻手上,她根本沒法打開。
塔矢亮的視線便睃向旁邊那名同樣卧床的女孩身上。
對哦,還有這位可以幫忙!
神田彩連忙喚醒那名在昏睡的女孩。她應該是才被做完“截肢手術”不久,整個人還很虛弱,需要大量睡眠,此時也是喚了好幾聲,才勉力睜開眼睛。神田彩知道她每次清醒的時間都很短暫,連忙用三言兩語把情況說了。
“我不會開鎖,現在也沒力氣研究,不過……”女孩用半死不活的聲音說,“我知道死變態在那個抽屜里有放一些藥物,你去找找看有沒有拮抗劑……”
神田彩不知道拮抗劑是什麼,不過她的鏈子正好能夠到抽屜,便衝過去開了抽屜,翻找了一堆棉簽膠布酒精後,拿出了好幾瓶標有看不懂的文字的小瓶子。
“哪一個?”她捧着一起撲回女孩的床上。
女孩朝其中一瓶努努嘴:“找找有沒有針管可以注射,要是沒有,就拔出插吊針的針頭插上,讓葯流進他血管,可助他早點消除肌松葯的後效。”
女孩說完又進入昏昏沉沉的狀態。
神田彩聽不懂女孩嘴裡一連串名詞術語的意思,但不妨礙她照做。找不到針管,便按女孩說的那樣用插吊瓶的針來插。
等了好一會兒,只見塔矢亮動了一下手指頭,隨即是整個右手掌,然後動了動腦袋。除此之外,他身體其餘部分還是僵硬的。
他用眼神示意神田彩把“銀劍”塞回他手中,手銬則湊到他右手旁邊,他把“銀劍”尖尖的一頭插進鎖孔,細細轉起來。他弄了很久,神田彩很是憂心,頻頻看向門口,生怕下一刻歹人便闖門而入。但塔矢亮一直眼神堅定而專註地緊盯着鎖孔,完全投入其中,一點也不受身邊人緊張情緒的影響。
忽而只聽到輕微的咔噠一聲,手銬打開了!
神田彩大喜過望,但塔矢亮還是很沉靜。因為他躺着的是一張推床,便讓神田彩把他推到房間門邊。神田彩每天吃不飽,睡不香,又被關了那麼久,整個人沒氣沒力,而且只剩下一隻手,要不是推床的輪子很順滑,她還不一定推得動。一步一步,很艱難才把塔矢亮的病床推過去,然後把他的手臂托至門鎖的高度。他喘了一口粗氣,才繼續用“銀劍”去捅房門的鎖。幸好一般的房間鎖不複雜,而且開過幾把鎖之後,塔矢亮應該是熟能生巧了,這次很快就打開門。
神田彩連忙探頭出門外查看,外面堆滿了雜物,像一個倉庫一樣。她跑到大門邊,擰了擰把手,也是反鎖的!不過這次她不需要麻煩塔矢亮來開門,因為這裡有窗子,她可以爬窗!
她回頭想推着塔矢亮的床出房門,塔矢亮卻抓住了她的右手腕,緩緩搖頭。
“一起走啊!”神田彩着急地說。
塔矢亮徑直把“銀劍”往神田彩手上一塞,用幾乎沒聲音的氣聲說:“給進藤光……”
神田彩還想勸說,她身後的女孩突然又說話了:“他全身多處骨折,更別提肌松葯後效還沒完全消除;地窖裡頭那個已經精神失常了,只會拖累你。所以你一個人快走吧,我們等着你找人回來救我們!”
神田彩回頭:“那你呢……”
隨即她看到女孩斷掉的腿。
“你要記住,我叫月夜霞。你走吧!”月夜霞淚水洶湧般噴出來,卻微笑着讓她趕緊逃。
於是神田彩緊握住“銀劍”,拋下病床上的兩人,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這座囚牢所處的位置似乎是荒郊,她看到了左邊是有隱約燈光的工廠區,右邊是一片樹林。前面是土路,有車軲轆的痕迹,很可能是南野忍開車來的路線。她一開始是下意識穿過高高的草地,想往工廠跑,那邊應該會有工人值班吧?可是走着走着,她臨時改了方向,在草地上沿着土路的路線前進,不時如驚弓之鳥一樣蹲下來。草到膝蓋那麼高,在沒有路燈的夜色中,蹲下來一時也難以讓人察覺她瘦弱的身影。
土路蜿蜒崎嶇,從樹林那邊她遠遠看到林木間閃着移動的車燈,意識到土路是往那個方向延伸開去,正有車從那邊開過來。她本來想衝出去求救,但突然一驚,這種時候往這樣深山野嶺來的,還會有別的人嗎?她迅速往遠離土路的草叢中滾去,那裡有個向下的斜坡,她直直趴在坡下草間,大氣都不敢喘。
直至感到車子開過去了,沒被發現!
但她不敢大意,因為她發現天太黑她看不清,加上身體虛弱,她竟走得比想象中還慢,車子停在她逃出來的牢獄前,竟然還處於她的視線內!
她焦急了,待司機下車進去屋子,她手忙腳亂爬起來,彎着腰努力往前快步走,不時擔驚受怕地趴回草叢間。
正好她再度趴回草叢的時候,那個歹徒從屋裡衝出來了。屋內透出的光讓她能清楚看到他的身影,甚至讓她產生“既然我看得清他,他必定也能看清我”的錯覺!
她自我安慰:冷靜下來,屋內的燈光照不到她所在處那麼遠的地方的,不要慌,見機行事!
果然南野忍沒發現她,而是先用手電筒照了一下左邊的工廠區,然後舉着手電筒往右邊的樹林找去。她不敢起身,只能趴着慢慢在草叢間往前挪動。過了好一會兒,南野忍從樹林里鑽出來,又往左邊的工廠區找去。
神田彩慌忙爬到土路邊,彎腰鑽進了樹林子里。
南野忍拿着手電筒,她要是不謹慎很容易被照到;可是另一方面,拿着手電筒的南野忍也像個燈塔,她遠遠就能發現他的存在,然後小心避開。
樹林子不大,另一頭是一條小河,她沿着河邊走。在樹林裡間行走比走高高的草地要容易一點,不過她的腳步依舊不快。
當手電筒的光在遠處閃爍着,她才驚覺南野忍竟然又回樹林里找第二遍!
她不敢多想,把浴衣脫下,用斷臂夾着,然後深呼吸一口氣,咬住“銀劍”,滑進了小河裡面。
她能感覺到燈光在她頭頂上打來打去。謝天謝地,她在大學就是游泳社的,最高記錄試過憋氣三分半。她右手死死扒着河底的礁石,不讓自己浮上去,心底在默默倒數。
她現在的狀況不太好,不要說三分半鐘,只數到大約六七十,就開始眼冒金星。在她絕望地打算鬆手浮上去的同時,頭頂的燈光消失了!她欣喜若狂,又強迫自己再堅持了十來秒,才從水中鑽出來,吐出“銀劍”,拚命呼吸好不容易得來的新鮮空氣。
她在水中待了很久,感覺到再沒有燈光照過來,才爬出來,重新穿上浴衣,腳步趔趄地在林間奔跑。她的意識其實已經快消失了,是一定要逃出去的意志力讓她堅持着。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暈過去的,只知道當她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在醫院裡躺着了,父母和男友正圍着她痛哭。
“我們昨晚花了好多時間,幸好那個變態回來晚了,否則我一定逃不掉!”神田彩流着淚說。
進藤光聽得很氣憤,難怪南野忍不怕警察進他房間搜查,因為他的受害者們根本就與他的住所毫無干係!
昨晚,要是他沒被落下東西要回頭拿的南野忍發現,進而惹來警察,又扯皮,又搜查,又錄口供,搞到很晚,南野忍肯定早就回到那棟郊區房子,神田彩也就不會有機會逃出來告發他!
聽到神田彩說塔矢亮被打得下不了床,還一度有生命危險,進藤光氣得一口銀牙差點要咬碎!
他急匆匆向神田彩告辭,想跑去那間倉庫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然而警察把那個地方圍了起來,堅決不讓非專業人士進去;南野忍的家也是如此。
他打探不到消息,只能黯然離去。不過塔矢行洋問過警察,說目前是有進展的,只是暫時不能透露是什麼進展。
但是有進展是不是就能證明警察找得到南野忍以及他的受害者的下落?
儘管警察不給他打聽,他還是天天跟在他們的屁股後面問東問西,尤其是與大師在內部工作的熟人打好關係之後,他更是經常收到第一手消息。
焦灼地又等了四天,終於等到南野忍落網的消息。當開車趕到醫院的時候,手術仍在進行中。得知在手術室的受害者只倖存兩名,進藤光的心跳差點停頓了。
隨後聽說了死者是女性,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
死的是瘋了的那名少女,進藤光後來才知道她名叫戶田櫻。她被虐待了一天一夜,突然頭腦清醒過來,悄悄咬斷舌頭,漸漸停止了呼吸。
而警察衝進去的時候,除了看到背對他們面壁側躺在房間一角、當時沒人知曉早已斷氣的戶田櫻之外,還有在房間另一角正打算強暴被打暈的月夜霞的南野忍,和躺在一邊混身是血、危在旦夕的塔矢亮。南野忍被一堆人按倒在地,而後兩人則立馬被送院急救。
手術結束後,進藤光第一個撲上去,看到在被推出來的病床上,他心愛的人昏迷不醒,頭上、身上被插了好多管道,像一塊破布一樣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整個人瘦得脫了相。被打傷的顴骨部分已經消腫,但是仍留有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迹,與毫無血色的嘴唇形成鮮明對比,進藤光的眼淚一下子就飆了出來。
審訊南野忍得知了更多令人震驚的消息。
原來如今的這五個人並不是他唯一的受害者,在更早之前,他在外地讀大學——讀的是醫學院的麻醉科——的時候,便利用了所在醫學院對藥品管理不善的漏洞,偷了好一些麻醉藥品,並用此去酒吧相繼迷暈了兩名女子,帶回自己租的房子。他當時有去旁聽臨床醫學外科專業的課,甚至還瞞着教授,偷偷獨自解剖了大體老師。他喜歡自己的專業,但更沉醉於外科手術。逐漸,大體老師不能滿足他的慾望。他去黑市買了一些葯和設備,拿第一名被拐的女子練手,並驚喜地發現,一向自以為性冷淡的他,在切斷女子左手臂的瞬間,下面勃起了。
不過因為經驗不足,在全切了女子的四肢之後,她就因為失血過多死亡。第二名女子雖然僥倖活了下來,但是沒有四肢的她生活不能自理,他有一次跟導師去開了兩天學術會議回來,發現女子已經死了。
他用那時候就買下的小貨車,把兩具女屍都運到深山裡埋起來,之後消停了好一陣子。
大學畢業後,他去了一家醫院當研修醫,不過沒過兩個月他就被開除了,原因是趁一位因車禍致殘的女病人睡着不注意,猥褻了她。
之後他租下了廢棄農場的倉庫,不但挖出了一個地窖,還把上方的空間隔出來,做成手術室的樣子,陸續用父母身亡的賠償金往裡面添二手醫療器械,還自己改裝了一些簡易的替代裝置。甚至後來他受美乃婆婆介紹的清潔工工作啟發,也同時考了個證,使自己有資格去兼職小醫院的清潔工及護工工作,還利用因為少年白頭而看起來老實本分的外形,贏得好些醫生護士的信任,讓他找到機會偷一些在黑市難以買到的藥品。
他籌划了這麼多年,終於在一個半月前的夜間祭典上,一邊以清潔工的身份假裝加班搞衛生,一邊物色獵物。這麼巧,神田彩被他用作誘餌的黑貓吸引過來無人的死胡同,而神田彩又很符合他心目中的獵物對象——面容秀美,身材苗條,一頭烏黑的長髮,散了一半披肩,另一半在側腦後扎了個小辮子,插上鮮花,配上活潑的黃色浴衣,特別清純迷人,跟他已過世的姐姐有着相似的特徵,完全不是酒吧濃妝女可比!
說起來,他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不正因為姐姐的死嗎?那時候,才幾歲的他在晚上隨姐姐參加完祭典,在回家的路上,親眼目睹美麗中帶點英氣的姐姐,被高速闖紅燈的醉駕車輛撞碎,尤其四肢,紛紛散落在他面前。其中他姐姐的一條手臂,還飛進他懷裡,被他愣愣地抱住,半天不懂得放下。之後他有三年多時間沒開口說話,後來即使重新學說話,也一直在口吃。父母均以為他是被嚇到了,帶他去看了很久心理醫生。
沒人知道,卻是那次的車禍事故,激發出來他的奇異的性癖:慕殘。
他考醫學院,也是為了以後能去醫院接觸更多傷殘病人。但是他的分數不夠臨床醫學外科專業,只能退而求次之讀了麻醉學專業。上大學的時候,他也去療養院當過義務護工,不過很快他就發現,他很挑剔,那些長得不符合他審美的傷殘人士,他無論如何也產生不了性慾。而醫院的病人是有合他心意的,但人來人往的,太難下手,不見他才試了一次,就馬上被逮到嘛!
於是他才萌發自己製造殘體並自己收藏起來的念頭。
他保留環衛手推車的外表不變,裡面卻裝入了用動物專用麻醉機改造成的小型充電麻醉機,並留了一個頗大的空間,可以把人擺成蜷縮狀裝進去,剩餘的空間再覆上厚厚一層落葉。好幾次他都用這種手法公然從人群中把人運走。經常在醫院搬卸器械和病人,外加多年屬於體力行業的清潔工生涯,讓他的臂力驚人。
他沒有當場給人做“截肢手術”,而是等五天後,是因為他平時忙於工作。白天正常上班掃大街,晚上送完飯去地窖,還要趕去醫院兼職,所以只有周末才有空。本來他只想收四個“收藏品”即可,四肢各取其一,既滿足他的收藏慾望,又不會出現高死亡率,還不用完全失去生活自理能力,讓他要時刻分不開身地照顧着。待他集齊了自己想要的,就把清潔工工作辭掉,專心做他的“醫學研究”和“收藏品鑒賞”。
偏偏在他要辭職的那天晚上,被取下右手的那個女孩,突然因為傷口感染外加其它併發症發作,不治身亡。於是他穿着還沒來得及還的清潔工制服,推着偽裝過的手推車,最後一次去祭典撿漏,看有沒有新的“貨源”,讓他可以補全一套收藏。
經過垃圾桶的時候,正好看到蹲下地去撿垃圾的塔矢亮。雖然沒看到正面,但背影就能打滿分,在昏暗路燈下若隱若現的天鵝頸,纖長的後背,不盈一握的細腰,這身形和身材比例,比以往那些女孩更像他姐姐。最重要的是,他那一頭飄逸的直發一點都沒紮起來,隨着低頭的動作,紛紛從肩膀垂落,遮住了他英氣的側臉,就像那天姐姐的腦袋在被撞飛的過程中,直發散開掩在臉上的模樣。
也像他偏寵的第二名女孩,因為她瘋了之後經常散發掩面,那樣子與他姐姐的死狀也有幾分相似。
他的身體比頭腦反應更快,毫不猶豫就取出麻醉面罩,措不及防地從後面蓋住了人的口鼻。那人掙扎的力度比以往的女孩都要大,他碰到他的胸,又仔細看清浴衣的制式,才驚覺他是個男的。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他還是發狠捂緊對方,直到手下的軀體軟得像化成一灘水。
對方並沒看到他的模樣,其實他大可把人就丟在街道上,一走了之。可是當他看到人的正面,他愣住了。那雙即使閉上也看得出眼尾微微上挑的鳳眼,和姐姐的眼型一樣!他沒猶豫太久,就把人抱進了垃圾車裡面擺放好。幸好這人並沒比那些女孩重多少!
連手推車帶人一起送進小貨車,他把車開回農場倉庫。把人弄進地窖時,他有一瞬間的後悔。就算人多好看也沒用,這是個男的!
他越想越懊悔,急急忙忙又回到祭典現場。但那時候已經很晚了,遊客驟減,可愛又落單的女孩子更是沒幾個,他只好不甘心地重回到倉庫。
一開始他沒想好該怎麼處理塔矢亮,便暫時先將他放置在自己的珍寶箱(地窖)里,想着也許可以有一天拿他當試藥或者試做外科手術的小白鼠。
他本來還在想要如何找新獵物替代死去的那名失去右手臂的少女,但他聽說了警方終於把失蹤者們關聯起來,聯合立案偵查,再加上他現在沒了清潔工身份的掩飾,便潛伏下來,不敢輕舉妄動。
觀望了兩天的風向,他發現警方毫無頭緒,甚至連他的影子都沒摸着。他又大膽起來,甚至覺得警察這麼蠢,就算把證據給他們送上門,他們依舊像無頭蒼蠅一樣。這些人,不好好愚弄一番,如何對得起自己?
而且多遺憾啊,他收着這麼多美好的“收藏品”,卻不能與人共賞,不能向人炫耀?怎麼可以讓他的寶貝們沉寂於世呢?
於是,他把之前一直冰在冰櫃里從四個女孩身上切下來的斷肢,用黑色塑料袋子裝起來,捲成很大一坨,在新來的清潔工上班前,一股腦全丟棄到他家附近的垃圾桶里。
他知道清理垃圾桶的時間,便找了一個隱蔽的角落躲起來,一直對着垃圾桶的方向偷窺,直到那個叫“美香”的翻開塑料袋子,發出震天動地的尖叫聲。
他滿足地看着美香驚慌失措,聽着附近被驚動過來的居民圍成一圈議論紛紛,甚至還壯着膽子湊上前仔細聽他們發出恐懼的聲音。他津津有味地等着警察來到,看他們像小蜜蜂一樣辛勤而徒勞地運走垃圾桶,封鎖現場,帶走美香。直到他們開始找圍觀者問話,試圖找出目擊者,他才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他心情愉悅,覺得這麼大喜的日子,是不是應該要好好做個愛慶祝下?
於是他迫不及待地下到地窖,想就地解決神田彩。
他有些得意忘形了,沒想起現場除了神田彩和瘋掉的戶田櫻以外,還有一名安靜得讓人察覺不到存在的男子。他更沒想到,那名男子居然有辦法除掉束縛他自己的手銬和腳鏈,並從背後突襲了他。他被壓迫喉嚨的那一刻差點呼吸不了,因此才會被激怒,像鬥雞發狠那般把對方教訓了一頓,直到將對方揍得完全失去行動力才住手。不過他是學醫的,知道如何避開致命的要害,對方性命無虞,只是外表看起來慘兮兮的。
可正是因為外表的凄慘,竟激發出他奇異的慾望。這張臉,本來在某些角度就有點像他姐姐,再加上被毆打過後紅腫到發紫的模樣,更像車禍身亡的姐姐!如果對方能斷手或斷腳,那就會更加像!沒想到,他無意中撿了一個大寶貝回來!性別概念已經模糊了,那人成功勾起自以為是異性戀的他的性趣!
他把暈過去的人拖到地面手術室,丟到另一張病床上,並重新給他上了手銬和腳鏈。他沒處理塔矢亮的傷口,任由對方鼻青臉腫地躺着。他歡喜地端詳對方的傷口,就像在看一件精雕細琢的古董文物一樣。
只是一個比他長得高的男性,無論多麼手無縛雞之力,還是要比弱女子更難搞。手銬和腳鏈未必束縛得住他,他能掙脫第一次,也必定就有第二次。
他愛撫塔矢亮細長的右臂,決定要儘快施以“截肢手術”,一勞永逸。
不過他昨天才給月夜霞做完“手術”,剩下的藥品不夠用於第二次的“手術”。正好今晚他有醫院護工的兼職,就用老法子,去保管不嚴的藥品室偷點庫存吧!
他上的是夜班,下班時朝陽已然升起。他先回自己家補了個眠,然後才帶着昨晚得手的藥品去了倉庫。
手術室里的兩張病床上依舊躺着兩個人,與昨晚他離開時沒什麼不同。
他先去看月夜霞的情況,並想給她掛點滴。
月夜霞不愧是他抓回來的女孩子之中最難搞的,火爆的性子與她那張可愛的娃娃臉完全不相符。本來以為她閉着眼睛安靜睡着,哪想到她會突然暴起,一拳打飛他手中的吊瓶。玻璃吊瓶應聲摔碎在地。
這些藥品多麼難得,是他想花錢買都難以買到手,月夜霞竟然敢這樣浪費?他當即惱羞成怒地高舉起手,想教訓月夜霞一頓。那一擊用盡了月夜霞的力氣,她連瞪變態的精力都沒有,只是緊閉着眼猛喘氣,等待被報復。
有人在南野忍身後狠狠踹了他的腰間,把他踹倒在地,他一頭磕到旁邊的抽屜一角,疼死了!
他揉着腦袋爬起來,回頭一看,竟然是在隔壁病床上坐起來的塔矢亮!他雖然被約束在病床上,但是手鏈和腳鏈留有一定的長度,且當時兩張病床挨得比較近,他腿又長,才能成功對南野忍下腳。
就知道會這樣!就算這人傷痕纍纍,手腳被縛,兩天沒吃飯,依然不能對他掉以輕心!
南野忍把對月夜霞的怒火,一併沖塔矢亮發了。他發瘋似地把他拉下床,又對他拳打腳踢了一頓。這次把他胸肋都打折了好幾根,腿骨也踢折了。
南野忍決定不等了,也不管塔矢亮現在的身體狀況怎樣,當即就要給他動手術。只是用面罩讓他吸入麻醉藥,又靜注肌松葯後,沒過幾分鐘,旁邊床一直側頭緊盯着塔矢亮的月夜霞猛地低聲叫起來:“他是不是過敏了?”
正在調設備的南野忍回頭一看,只見已然陷入昏迷的塔矢亮額頭冒出涔涔冷汗,本來就腫脹的臉蛋此時更是紅通通的,頸脖處一直延伸到衣領下的肌膚也是一片潮紅,微張的嘴唇隱隱發紫,用嘴呼吸的聲音沉重,甚至聽到了干啰音,拉起他的和服袖子一摸,手臂冰冰冷冷的,皮膚上鼓起來一塊塊紅斑。他趕緊給測血壓和心率,感覺數據有些不妙。
“呼吸困難,血壓降、太快,心率過高,肢體溫度、低,是休、休克嗎?”南野忍來不及給塔矢亮解圍了好幾圈的腰帶,正好之前因為打架腰帶已經鬆鬆垮垮,他便直接伸手到他和服底下去按腹腔,通過觸診檢查臟器有沒有破損,“不、不應該啊,我下手、有分寸……”
月夜霞聽了他這話,便氣憤地說:“你把他打成這樣,還有分寸個屁!你是不是給他用了什麼麻醉品?”
“你也學過、醫?”南野忍有些意外。
“少問廢話,是什麼?”
南野忍皺眉說:“七氟醚、琥珀膽鹼。”
“豬腦子嗎?他渾身是傷,你做麻醉誘導複合肌松葯之前,還敢不先做風險評估?”月夜霞因為生氣而喘起來。
南野忍無語,當然他學的正規醫學是要求麻醉之前要先驗這個那個指標,可他不正在氣頭上嘛,便略過了,而且麻醉過敏的概率本來就低,沒想到一次偷懶竟然中獎!
“他極有可能是過敏性休克!拔掉!”月夜霞想繼續怒吼,可惜有心無力,兇巴巴的話語用軟綿綿的語氣說出,“多巴胺和腎上腺素,有沒有?”
南野忍一邊把針頭從吊瓶中拔出,一邊回憶:“有、腎上腺素,但、但只剩下10微克了。”
“給他靜注,還有什麼?”
“地塞米松,這個、多,用500微克嗎?”
“你是窮得買不起葯嗎?”月夜霞忍不住譏諷他,“5毫克!”
此時的南野忍倒是脾氣好了,沉默地轉身,把兩種葯給翻找出來注射。
“血壓還是低,80/50。”南野忍又說道,顯然腎上腺素的量不夠。
“有肌松葯拮抗劑沒?”月夜霞閉上眼,半天才問了一句。
“哪種?”南野忍的臨床經驗不多,也是第一次遇到過敏性休克,並不確定有哪些拮抗劑對症下藥。
但是那邊已經沒聲了,月夜霞實在支撐不住,再度昏睡過去。
南野忍沒法子,只能自己摸索着治,給改掛了生理鹽水,又用自製簡易人工呼吸器給人泵氧,泵了十來分鐘,塔矢亮的呼吸才順暢了許多,嘴唇的紫紺逐漸淡化。又堅持泵了十分鐘,直到他皮膚上的皮疹開始消退。
他把神田綵帶到地上手術室,讓她負責看護兩名病人。而他自己則想法子去整點女孩提過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還有多備幾種肌松葯拮抗劑,準備妥當後,回頭還是要抓緊時間給塔矢亮動手術,以免夜長夢多。
對了,還要順便補充一些方便麵和礦泉水,就連他自己也是一日三餐吃方便麵。一下子要養包括自己在內的五口人,可不容易呢!他的錢主要還是花在藥品和醫療器械上了。
待一切備妥回到家,天已經黑透了。他正要照常開車從家裡去倉庫,突然想起來,忘記帶剃鬚刀了。他其實有些潔癖,所以才會常常給女孩子們洗刷身體。而作為“收藏品”中唯一不同性別的塔矢亮,他還要對他多做一道工序:剃鬚。確保盡量消除他的男性特徵,這樣才能最大程度保證他與姐姐的相似度高!
這樣說來,做完截肢手術,還可以考慮再給他做一個去勢手術……
他一邊把車掉頭回家,一邊心裡想着。結果卻在家門前遇見小偷……
中間就不贅述了,待他應付完警察和好事的鄰居,再急匆匆趕回倉庫,就發現手術室的門開着,病人依舊好好躺着,而本該照顧他們的那個他以為最聽話的女孩子,跑了!
他在右邊樹林、左邊工廠區和前方高高的草叢間匆匆找了一下,沒找着,後來想起樹林那邊還有一條小河沒找,又回頭去看了一下,但還是啥都沒有。他本來覺得一個斷手的女孩子,能跑哪去。然而天太黑了,不要說找到有心躲起來的人,就連追蹤她走過的痕迹都難!
再聯想起今晚那個小偷居然猜到失蹤的人都是他擄走的這事,頓時坐立不安,當即放棄追捕神田彩,回頭把三名行動不便的傷弱病殘者一一抱上小貨車,再把搬得動的醫療物品堆滿了貨車後頭,然後連夜潛逃!
他一口氣開出了東京都市圈,在凌晨的時候到達靜岡縣濱松市。
他在這裡的醫科大讀了六年,自然對這裡也很熟悉,知道哪個中介租房審查不嚴格。他偽裝了自己顯眼的外形,染黑了頭髮,再戴上一副黑框眼鏡,還有幾分書生氣,等到天亮後,在山區地區租了一間地處偏僻、沒有鄰居、拎包立刻入住的獨戶房子。
一開始他還小心翼翼,沒把所有物品都搬下車,打着一有危險立刻開車逃跑的主意。
警惕了兩天,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他才有心思理睬他僅剩的三個“收藏品”。其實三人之中,還算清醒的只有月夜霞,戶田櫻仍舊瘋瘋癲癲的模樣,而塔矢亮的身體情況則是每況愈下——他身上的傷口,包括所有骨折,至今沒被處理,又被粗魯地搬來搬去,長途顛簸,不能休息靜養,使得他的精神越來越差。
南野忍第一個抓出去玩弄的是戶田櫻,可能是為了彌補這幾天的提心弔膽,也可能是因神田彩逃跑的事想給她們一個警告,這次的南野忍比以往都不留情,玩了整整一天,才把奄奄一息的戶田櫻丟回關着她們的房間。
第二天他又想提月夜霞出去。
月夜霞便開罵了:“我需要至少兩周的休息時間,你不知道嗎?你這死變態醫科白讀的嗎?就不怕我現在還那麼虛弱,會把我一下子就玩死嗎?我死了倒是解脫了,你這死變態就要少一個玩具了!”
月夜霞的激將法很有效,南野忍一想到現在這種時候,他的“收藏品”可是少一個算一個,便忍住了衝動。
他的視線轉移到昏睡中的塔矢亮的手臂上,完整的人體還是不如殘缺的身體更能讓他興奮。
月夜霞看出他的打算,開口嘲諷道:“你就更別指望動他,他現在這體質絕對過不了麻醉風險評估指標,只怕你一針下去,他直接就能死翹翹!”
南野忍頓了一下,哼了一聲,忿忿地甩門而出。
他的“收藏品”可以不完整,但不可以死,因為死人太冰冷太僵硬了!他還是喜歡溫軟的斷肢,讓他有活着真美好的愉悅。
不過現在跑掉了一個“收藏品”,還有一個始終不在能做“手術”的狀態,讓他心裡很不痛快。於是他出去鬼鬼祟祟遊盪了很久,想看看有沒有做壞事的機會。然而最近這段時間,這個地方很少夜間祭典。不靠夜間祭典,他很難做到神不知鬼不覺地擄走一個人。
他回到房子那裡,坐在大廳思考如何改變策略。此時,囚禁受害者的房間里傳來咚咚咚的敲擊聲。
“干、幹嘛?”他隔着門問。
“快開門,那個男生出現急性氣胸了!”月夜霞在門後大吼。
他猶豫了好久,但門一直咚咚作響地催促他。明明月夜霞被綁在衛生間附近,也不知道她是怎樣才能跑到門邊敲門。他生怕有詐,作好防禦姿勢,磨磨蹭蹭打開門。
只見月夜霞把綁着她雙手的鎖鏈拉到極致,然後趴直在地上,用僅剩的一條腿拚命向後蹬門。
見到他打開門,她蹣跚着爬起來,爬回塔矢亮的身邊,急吼吼地喊道:“他的情況非常不好,急需馬上送醫!”
“我、就是醫生!”他走過去,蹲下來查看。
塔矢亮雙眼迷離,一副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張着嘴在呻吟,手一直捂着右胸的位置。南野忍丟開他的手,掀開浴衣衣襟,果然很明顯能看到右胸鼓起來,他皺起眉。
“你叩診聽音啊!他剛剛咳嗽過後就成這樣了,我懷疑是大量氣胸!”月夜霞也顧不得諷刺他了,急急說道,“你必須馬上送他去醫院做胸腔閉式引流!”
“不需要、你教我做、做事!”送醫是絕對不可能的。
他站起身,出去翻了翻行李,再度進來後,手上多了一個盤子,上面放有自製的水封瓶和幾瓶藥水,還有其它雜七雜八的手術用具。
月夜霞馬上猜到他想做什麼,感到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連連搖頭:“不可以,這裡的環境太惡劣了,你做不到無菌手術!”
“少啰嗦!”南野忍揮開想撲上來阻止他的月夜霞,拿起手術刀就在塔矢亮上方比劃。
他是沒做過與胸腔有關的外科手術,但是研修的時候也是目睹過主任怎樣動手術的,正好拿塔矢亮來練手。
“我來!”月夜霞忽然大聲說。
南野忍瞪向她。
“我是胸外科專門醫!我知道怎麼做!你把酒精和手套拿來!”月夜霞毫不畏懼地高聲下命令。
南野忍感到很詫異,原先月夜霞說起醫學相關術語的時候,他以為她只是醫科大的學生,畢竟那張娃娃臉怎麼看最多也就二十齣頭。沒想到她竟然是外科專門醫,比他要專業多了!又撿到一個寶貝!
他心底盤算了一輪,還是決定交由月夜霞來操刀,他正好有機會從旁學習。
當然,為了防止月夜霞趁機持着手術刀反殺,他也時刻保持警惕和距離。不過顯然月夜霞的一門心思全放在塔矢亮身上,一個眼神都沒拋給他。她只負責動刀、插管、縫針,其餘雜務——尤其需要體力活的事——理所當然地全部指使協助的南野忍做。
忙活了好一番,積液流出來,塔矢亮隆起的胸廓稍稍縮小了一些,月夜霞放下刀,神色凝重地說:“這只是暫時急救處理,還是要送院,否則容易造成腔內感染!”
南野忍沒接她的話,反而用意味深長的眼神盯着她看。
“看個毛線?”月夜霞被看得毛骨悚然,沉聲質問。
“就因為、他救過你一次,你就這麼上心,喜、喜歡他了?”
“神經病!”月夜霞根本不想理他。
她自己的身體都沒康復,所以雖然只是做了一個小手術,依然感到精力不濟。
“等、等我截掉他、這條胳膊,我們,3P試試?”南野忍露出熾熱的眼神,嘴角翹起一個淫邪的角度,一手掃過塔矢亮被褪去上衣後光溜溜的右手,另一手則撫摸着月夜霞被截去的小腿傷口上仍然裹着的彈力繃帶。
“別碰我們,死變態!”月夜霞怒了,想也不想就去推歹人。
但她的力氣對於歹人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南野忍反過來撲倒她,騎到她身上,她沒力氣反抗,但不妨礙她不折不撓地破口大罵。因為太聒噪了,南野忍一巴掌直接把她扇暈,然後開始解褲頭。
不過他沒來得及得逞,就被破門而入的警察制服。
至此,從鬧市擄人、非法拘禁、強姦並故意傷害,導致兩死兩殘一重傷的“花街斷肢特大案件”的嫌犯,終於落網了。
在南野忍供述的時候,進藤光正守在塔矢亮的床邊。他的戀人被折騰得太虛弱了,手術後一直沒醒過來。由營養不良和休克預後不良導致的低血壓和心率不齊先不說,全身多發骨折,單是肋骨就斷了七根,還造成了大量氣胸伴肺炎。
他緊握住戀人差點遭到毒手的右手臂,把臉埋在指尖帶薄繭的掌中,內心既悔恨後怕,又慶幸不已。
捧着他臉的手指動了一下,進藤光敏感地抬起頭,不斷呼喚:“塔矢,塔矢!”
自被找回來後就一直埋在眼瞼下面的眼眸,逐漸從睜開的縫隙下顯現出來。雖然憔悴不堪,失去了以往的光華,但好歹是清醒了,能認人了,眼珠子遲鈍地轉向進藤光發出聲音的方向,試圖捕捉他的身影。進藤光趕緊把腦袋湊上去,方便塔矢亮與他對視。
“進、藤……”塔矢亮的聲音幾不可聞。
“我在、我在!”進藤光兩眼發熱,連忙取出警察歸還他的劍型領帶夾,高舉過頭給塔矢亮看到,“你看,你要送我的禮物,我收到了!我好喜歡啊!我也有東西要送你!”
他又取出一把鑰匙,塞到塔矢亮的掌心,並幫他把五指合上,自己的手再裹住他的手。
“感受到了嗎?是我們未來的愛巢的鑰匙,本來花神節那晚就想給你的……”進藤光擦了一把潮濕的眼眶,愛撫着塔矢亮的頭髮,伏身親了一下他的臉蛋,“我再也不會弄丟你了!”
塔矢亮閉上眼,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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