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日(がんじつ)
Notes
(16歲)2003年1月1日
「媽,我出門啦!」進藤光對美津子喊道。
進藤美津子跟在兒子身後走到玄關。新年第一個早晨,金色的陽光穿透淡藍色的空氣,被天窗聚攏成長方形,在地磚上印下一片溫暖。
「好好玩吧,注意安全哦。」
進藤光已經兩步跳下石階,快要跑到院門口了。
「欸,小光?」藤崎明看著進藤光徑直從八幡神社鳥居前走過去,追上去問道:「不是去做初詣嗎?」
「是呀,」進藤光轉過身,「不過今年我們要去明治神宫!」
「家門口就有神社,為什麼突然要去那麼遠的地方啊?你也沒有提前告訴我呀!」
「因為——」
因為五天前和塔矢亮在棋會所的時候,他有和自己聊到塔矢行洋夫婦剛回日本,年關將近,進藤光就順著問了塔失家過年的安排;話說出口了,才開始想他們是不是其實也沒有那麼熟,不過是從一年多前才真正開始一起下棋,而除了經常在棋會所和棋院見面之外,似乎也沒有什麼其他的交集,要說是朋友,他甚至不確定塔矢亮喜歡吃什麼。所以就算知道了他們家打算如何過年,又能怎樣呢?塔矢家過年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塔矢亮聽聞果然愣了一下,又低頭盯著棋盤上剛結束的棋局,說每年元日都會和父母一起去明治神宫。
「這麼正式嗎?」進藤光也做出邊聊天邊研究棋局的樣子,想著自己家門口的小神社,他甚至不是每年都會早起去拜。
「是啊,父親有很多棋友,也會約定在那邊見面。進藤家有不同的傳統嗎?」
「這樣啊⋯⋯」進藤家其實說不上有什麼傳統,他和父母是個性使然,都對年節的習俗十分淡漠,便只道自己並不是每年都去,畢竟家裡也沒有非常重視。塔矢沒有回答;進藤光兩眼無神地盯著棋子猶豫了幾秒鐘,悄悄抬起眼睛,正好看到塔矢收起嘴角的笑容,看向棋盤的樣子。
「因為這裡供的是稻荷神啊,」收回思緒,他回答藤崎明說,「我們又不愁吃不愁穿,為什麼要拜稻荷神。」他想了想,補充道:「而且聽說明治神宫可以求姻緣哦!」
藤崎明轉頭看了看正在走過鳥居的人們,又看著進藤光,最終說道:「好吧,那就聽你的。」走了兩步,她搶到他前面,又說:「但是小光你要改掉突然改變計劃的毛病了!」
「啊?好啦好啦!」他擺擺手,「這不也是去初詣嘛。」
說著同樣是初詣,這個時間明治神宫前的人已經幾乎是鳩森八幡神社的十倍不止了。大鳥居兩旁的橡樹和楠樹不會落葉,成群的烏鴉像黑色的花和果實一樣棲息在相互交錯的枝椏上;抬頭看著晴朗的天空時,甚至感到這並不像是冬季。
「好久好久沒有來這裡了,真是久違的感覺啊⋯⋯」藤崎明輕輕感嘆。
走上神宫參道,進藤光沒來由地感到煩悶。為何會這麼想見那個人,甚至為了製造偶遇的機會而專程來到明治神宫?為什麼從原宿出站后就不知不覺一直在人群裡找他的影子?要說是想念與他下棋的日子,這也才過去五天,而且年後去棋院怎麼也能見到的,像現在這樣專門去找,感覺很像跟蹤狂——更何況塔矢的老爹和明子阿姨也會在;但他仍控制不住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搜索那抹熟悉的身影,像是身軀已經脫離頭腦的控制開始自作主張了,體感十分不妙。他在五天前的晚上從棋會所回家時就有了這個念頭,心想反正參拜都是參拜,只不過換了個地方,明年繼續去八幡神社或接著來明治神宫也沒什麼,這個地點也是自己問了塔矢後他親口說的答案,自己會因此來看看並不顯得奇怪。當下便如此決定了,年前的最後幾天也都在盤算這件事,卻還是沒有提前告訴藤崎明,他表現得像是忘記了,但其實也有怕她不願意的成分。
說到藤崎明——她似乎一路上都很安靜呢,果然還是在因為「突然改變計劃」而不高興嗎;又或者是因為他說這裡可以求姻緣,所以在想該許什麼願望吧。
藤崎明意識到進藤光沒有在聽她說話。他一直在她身邊和她一起跟著人群走著,但自從過了神宫前,他就逐漸不再滔滔不絕口若懸河,對她說的話要麼只是簡單地回應,要麼根本沒有聽見;他一直看著前方,視線飄忽不定,甚至會因為道路不平而碰到她,但短促地道歉之後就繼續像她不存在一樣往前走。
她當是他們都很久沒有如此認真地專程來到大的神社做初詣,於是繼續道:「所以說,走了這麼遠到這裡來,也是值得的呢;這還要感謝小光你的提議呀。」
「啊,是塔矢!」進藤光突然喊。
「欸?」藤崎明看著他,然後順著他目光的方向望過去。
他們前方不遠處靠近路邊的人群中,有一個留著齊整及肩頭髮的男孩子,身穿淺縹色羽織和同色袴,踩著木屐慢慢地向前走;陽光經過繁複的枝葉過濾後落在他身上,反射出初秋的鶴羽一樣的光澤。他聽到進藤光的聲音,回頭尋找他的身影。
「塔矢?」進藤光加快了腳步。
「進藤?」塔矢亮轉過身來,樹木的陰影遮住了他的半張臉;他看起來驚訝多於喜悅。然後他注意到跟在他身後小跑過來的藤崎明,「這位是?」
「啊,你們之前見過吧——正式介紹一下好了,藤崎明,是我的鄰居,也是葉瀨中學圍棋社的朋友;」他看向跟上來的女孩,「明明,這是塔矢亮。」
所以就是三年前初中圍棋聯賽時阿光對上的海王中學的那個⋯⋯很厲害的三將,當時他贏棋之後反而哭著走掉了——因為對阿光的水準大失所望。不過他們的關係後來應該變好了吧,之前還為了找阿光專門跑到他們學校來著,在他缺席手合的那段時間——
「請多指教。」塔矢亮禮貌地問候;他似乎不記得她。
藤崎明回禮道:「請多指教!小光平時也經常提到塔矢君,今天能夠遇到,真是很巧⋯⋯」
「欸——沒有看到塔矢老師和明子阿姨啊?」進藤光打斷了藤崎明還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語氣。
他沒有想到塔矢亮會穿和服來,但看到之後又覺得這個人穿和服比他見過的任何其他打扮都要自然。他站在他旁邊東張西望,做出在找塔矢夫婦的樣子,儘管他走過來的時候就發覺他們不在附近。
「嗯,我父母在前面,現在應該已經走到神橋了吧。」塔矢亮望著上坡的方向說道。
微冷的風從表參道的方向吹來,胸前羽織紐的白色絨毛翻捲著,像雪花做成的細小海浪;衣襬和他的髮絲一同被輕輕撩起,隨著風消失在樹木之中,又落回原處。抖動的樹葉和枝條發出的聲音與人們的低語相互纏繞,幾隻烏鴉從暫棲的地方離開。
「我們也要去參拜,塔矢君要一起走嗎?」藤崎明輕快地問。
塔矢亮點頭應了一聲,隨即面對著鳥居整理了下衣襟,微微鞠躬而後走過。
進藤光走在他和藤崎明中間;他們其實有很多事情可以聊,但每次話到嘴邊又覺得沒有必要說出來,而塔矢和明明剛剛才認識,又不能只和他們其中一人講話。沈默之際,塔矢的袖口和衣角不時碰到他的小臂和大腿,隔著加厚的滑雪夾克和粗糙的工裝褲,發出很輕的、幾乎只有他們之間能聽到的聲音。木屐溫和而有節律的聲音讓他想要將自己的呼吸與之重合。
「說起來,和服很適合你啊。」他脫口而出。
塔矢亮的腳步慢了一下,轉過頭。印象裡只有母親和市河小姐對他說過這樣的話。於是他想像回答長輩一樣說一句謝謝,但對著進藤光卻講不出來。分明是一反常態的認真語氣,進藤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卻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像是非常隨意地想到哪說到哪,兩手縮進寬大的袖子,揣在幾乎能裝下他半條小臂的黃色外衣口袋裡,隨著走路的動作晃來晃去;滌綸的褶皺重複地相互貼合又分開,發出有些尖銳的、細沙一樣的聲音。在顏色如同地上的枯草和落葉的人群中,進藤像是初夏彩色的陽光,即使移開視線,也會留下閃爍的殘影。
藤崎明越過進藤光悄悄看了一眼塔矢亮。和小光頗具活力與親和力的少年感不同,塔矢君的外表其實是一種不符合年齡的、過於端正的好看,加上衣著尤顯正式,莊重的神情面貌反而有些令人敬而遠之——這樣的兩個人,究竟是如何成為朋友的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小光一見到塔矢君,連話都變少了,舉止也收束了一些;所以他們的關係到底算好還是不好?自從小光開始接觸圍棋之後,藤崎明有時覺得他像是在隱瞞什麼,或者是經歷了一些重大的事情——突然開始學棋,突然休學要考職業,考上了又突然說不再下棋,後來又突然出現在中學圍棋聯賽的賽場——他們從小一起長大,但自從圍棋進入他的生活,藤崎明越來越感到自己並沒有那麼了解他,特別是在他當上職業棋士之後,也許是因為踏入了成人的職場吧,他變了很多;不過,這些突如其來的轉變和隨之而來的神秘感,也只有他的家人和從小跟他一起長大的自己才能察覺到。
「啊,塔矢老師,明子阿姨!」
竟然這麼快就遇到了。進藤光除了在大鳥居的時候問了塔矢亮一句,就再也沒有想過在這種場合見到塔矢夫婦應該怎麼辦;上一次跟老师見面還是在北斗盃賽場,那時也也只是打了招呼而已——其實他對塔矢亮的父親終究還是有點怕,對他高深棋力的敬畏固然有之,但更怕的還是他若問起佐為,自己應該說什麼?
好在老人家也沒有和他講話的意思。
「是進藤君呀,好久不見。」倒是塔矢明子熱情地上前搭話,「進藤君還真是長高了不少。」說著,她看到他身旁的藤崎明,問道:「這位是?」
「藤崎小姐是進藤的朋友,」還未等進藤光開口,塔矢亮就回答,「他們今天是一起來做初詣的,剛剛跟我在大鳥居前遇見。」
進藤光看了看他,又有些緊張地看著他父親。塔矢行洋一直站在後面沒有說話。塔矢亮用余光看向進藤光;幾年過去了,他已經從莽撞地要求和他下棋的小孩子成長為職業棋士,但本人還是不習慣應對正式的需要周到禮節的場合。
「真巧啊,」明子眨了眨眼,「進藤君和藤崎小姐也是每年都來嗎?」
「其實我和阿光今年是第一次來這裡做初詣,」藤崎明回答,「以前都是在家附近的小神社。」她望著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人群,「第一次見到明治神宫元日這樣盛大的場景,確實和電視上一樣熱鬧呢。」
塔矢明子思索了一下,然後溫柔地說:「既然這樣,難得的機會,不如讓小亮隨你們四處逛逛吧。」又微笑著轉頭對塔矢亮道:「我們先進去,這個時間,緒方十段和蘆原先生他們應該已經在御苑等了。」
然後就變成這樣了。他們沿著南參道徐徐向前,一路走走停停,塔矢亮向二人講起與明治神宫建成有關的歷史軼聞,藤崎明也就與他熟絡地攀談起來,他倒是不反感這個開朗健談的女孩。只是進藤光一直沈默地走在他們兩人中間,偶爾跟著笑一笑,眼睛一直看著道路或者周圍的景色。他很少見到進藤這樣安靜地聽別人講話;他們下棋或復盤時,常因为一点小小的分歧就能爭執起來。是因為一直是藤崎在和他說話,他面对女孩子才表现得很温和?或是他其實對這裡的歷史之類的沒有興趣?並不是說他有多麼關心進藤願意聽什麼,也不會為了他而轉移話題,但這種怪異的沈默始終讓他感到不安。進藤光其人,從一開始就像是背負著什麼秘密,一直對他有所隱瞞,想來除了这个人的棋路,自己也对平日的他不甚了解,思及此,塔矢亮不禁被勾起了些許好奇心;但好奇歸好奇,他並無意也無從了解他的生活,畢竟對於進藤光來說,他不過是一個在追尋「神之一手」的道路上值得追趕的對手而已。
「說起來,塔矢君,聽說這裡求姻緣十分靈驗,是怎麼一回事呢?」快走到手水舍的時候,藤崎明突然問。
塔矢亮慢下腳步,轉頭睜大眼睛看著她。「這樣啊,」他微微揚起頭,手指抵著下頜,「說起來,明治天皇和美子皇后確實恩愛,就连這裡的大御心神籤都是詩籤,其上不顯示吉凶,而是印有天皇夫妻生前喜愛詠唱的短歌,本殿前的夫妻楠也象徵著二人情誼深重,因此能有保佑姻緣的說法也不奇怪。」
塔矢亮并没有听过这个说法,只是顺着藤崎明的问话推理着。他其實不知道母親為什麼會讓自己留下來陪著進藤他們。是因為大人之間有重要的事情要商談嗎?可能是關於父親之後的行程吧;父母聖誕節前從中國回來,不日便又要啟程,昨晚吃年飯的時候,父親有提到今年會以北京隊簽約棋手的身分去韓國參賽,母親自然也會一同前往。家裡又將是只有他一個人了。自從父親去年引退後出國,他竟逐漸習慣了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儘管有時候確實感到獨自在家更為輕鬆,但每每說著「我回來了」而得不到答覆,終究難免感到寂寞。進藤和社為準備北斗盃而借住在他家的那段時間,也許算是整個宅邸最熱鬧的時候之一;這座宅院裡還從來沒有過他的同齡人。之後在五月中旬,他又和進藤雙雙打入本因坊二次預選,便在家一起為比賽而特訓,於是那幾天裡,他也幾乎習慣了進藤在這個房子裡的存在,以及他們復盤時沒來由的爭吵、日常起居的不合;他還不曾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和任何一個人發生過如此多的分歧,而所有這些分歧在他離開後又仿佛無關緊要,連細節都被自己全然忘卻了。
清澈的泉水從木杓中流到進藤光的手指之間;那是他執棋的右手,食指右側有薄薄的棋繭,修剪過的指甲幾乎看不到白色的邊緣。冷水沖洗過他的掌心和手背,轉而繞過手腕突起的骨節處,順著挽起袖子而露出的小臂流下。塔矢亮匆忙地低下頭移開目光,捧起清涼的水蘸了蘸自己的嘴唇。
進藤光洗過杓柄,將其放回原處。藤崎明走到他身邊,他對她笑了笑。塔矢亮撇過臉不去看他們,髪稍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啊,沒帶五元的硬幣!」三人快走到拝殿時,進藤光突然發聲,把另外兩個人嚇了一跳。
藤崎明翻遍了零錢包,也只找到一枚五元硬幣。
「我這裡也沒有五元,」塔矢亮說,「但有一枚五百的;香錢是五的倍數應該都可以吧。」
「⋯⋯」進藤光只得拿出自己身上唯一的五百元投了進去。儘管這樣想對神非常不敬,但他還是感到自己往賽錢箱裡白扔了一碗豚骨拉麵。
藤崎明已經投過硬幣,站在旁邊握著注連繩搖了搖,抬頭望著房梁下金色的鈴鐺。
進藤光走到她對面另一側的鈴鐺下,兩手握著繩子用力地搖,鈴鐺發出厚重的咣咣的聲音,在房簷下像日出一樣散開。
待兩人拜完,換塔矢亮走上殿前的台階。他抬起手臂,十指交錯合握住眼前的注連繩,微仰著頭。他搖得很輕,聽到鈴音後便停了下來,褪至手肘處的寬大袖幅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如同微風下的水面。進藤光看著他微微欠身,拍了兩下手,頷首沈吟片刻,又拜了一次;原本別在耳後的髮絲滑了下來,在臉頰側面投下細碎的影子,模糊了他的神情。
他趁塔矢亮轉頭前移開了視線。待來人在身前站定,他突然看向廣場的一隅,提議道:「繪馬墻在那裡欸,要不要去寫個新年願望?」
「嗯嗯,要去。但是先等我一下,」藤崎明望著南神門下攢動的人群,有些興奮,「難得來一次,我想去那邊排隊蓋個朱印。」
「嘖,感覺會很久啊⋯⋯」進藤光拉長了臉,「不如我跟塔矢先去買繪馬牌好了。」
塔矢亮看著他們兩個有些不知所措,他直覺在這種場合把女孩子一個人扔下是不對的,但進藤光說完就頭也不回地就向前走去,走出幾步後發覺人沒有跟上來,便又回頭停下來等著他;他有些為難,只好向藤崎明欠了欠身說,「那就失禮了。」
藤崎對於進藤把她丟下似乎不是很在意,但他們又說對方是自己的朋友;莫非說,會對朋友做出略顯失禮的舉動,才是關係很好、相互很熟悉的表現嗎?塔矢亮沒有經常留意同齡人之間的交流,他也讀不懂這兩個人之間的空氣;所以進藤今天一反常態地很少說話,會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打擾到他跟朋友玩樂了嗎?說起來,他確實不太見到進藤的朋友們,除了偶爾遠遠地看到他跟和谷、伊角等人在一起有說有笑,進藤來找他的時候總是自己一個人。這算是進藤將自己排除在朋友之外的表現吧,畢竟他不擅與同齡人交往,也不會想融入棋院年輕人的圈子,因此進藤跟他的關係裡也只有下棋這一件事⋯⋯思及此,他莞爾。這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嗎?他們在棋盤上互相看好,是勢均力敵的對手,自己的實力足夠令他青眼相待,繼而想與自己對局,即使相處的時間不算愉快。這就是全部了,他從不會,也從沒想對進藤光要求什麼。
「怎麼了嗎?」看到塔矢亮眼神閃爍,心不在焉的樣子,進藤光湊近他身前問道。
塔矢亮被從自己的思緒中拽回來,像觸電一樣往後躲了一下;進藤突然靠得很近,金色的髮梢輕輕掠過自己的臉頰。
「巫女剛剛問我們要什麼,我看你在發呆;」進藤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向他遞過五邊形的木牌,「喏,你的繪馬。」
果然今天還是不該來嗎。說來也是,自己一廂情願地忽悠藤崎明跑過來,也沒有想過會不會打擾到塔失和他父母的安排;這個人的時間觀念向來很重,現在大概在生氣吧?別是因為自己的突然出現惱到他了。
塔矢亮接過繪馬,小聲說了謝謝。進藤光想找一隻筆,但翻遍了工裝褲、上衣和外套的所有口袋,只摸到了上個月吃剩的速食拉麵調料包,看清是什麼之後立刻放了回去。塔矢亮遂從巾著中取出一支蜻蜓筆遞給他。
進藤光接過來,也沒多想,只見他執起繪馬筆走龍蛇,很快就寫好了願望。
他把筆還給塔矢亮,順勢站在他旁邊看著。塔矢亮懸著筆思考了一瞬,便簡潔地寫下「願棋力上升」,並簽上自己的名字。
這個人腦子裡還真是只有棋啊,進藤光暗歎,真沒有人情味。他沒來由地有些生氣,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管他有沒有人情味或者寫什麼願望,於是心裏更加不是滋味。好煩,這個人打從一出現就佔據了自己的注意力;以前兩人不親近時還好,自己只是心無旁騖地追逐著他的背影,可眼看如今二人關係日漸相熟,為什麼反而總會因為他的絲毫舉動而心神不寧?
「啊,原來阿光和塔矢君在這裡。」藤崎明晃了晃手裡有樱花贴纸装饰的朱印帳,「這已經是我收集的第十五個朱印啦。」
「哦。」進藤光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明明妳還真是喜歡這種小玩意呢。」
藤崎明做了個鬼臉,「我才不像小光一樣無聊,整天就知道下棋。」進藤光看着她,沒有回嘴,她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場的「整天就知道下棋」的人可是有兩位呢。她緊張地看向塔矢亮。
這個禮儀周到的男孩只是看著他們的互動,微微搖了搖頭,見他們兩個齊刷刷朝自己投來關切的目光,又從善如流地笑着說:「走吧。」
少年在晴朗冬日下的笑顏足夠迷惑人心,然進藤光看著眼前人的背影卻是心下一沉。他意外塔矢亮面對藤崎明的失言表現得如此溫柔;作為棋盤上的勁敵,他可是深諳那副乖巧皮囊下的火爆脾氣,是因為對方是女孩才不發作的嗎⋯⋯等等!這人別是對他的青梅一見鐘情吧!雖然他自己對明明並沒有這方面的意思,可怎麼還是覺得很不妥呢!進藤光不自覺地攢緊了插在外衣口袋中的手,他覺得今天自己的頭快要炸到兩個大了。
続く。
我突然发现这个居然是可以评论的!!我先来按个爪!顺便,那篇番外是不是也能搬来啦!
是的!歡迎來到這個小破站哈哈哈
現在站子還在核查中,番外等完成之後再搬上來!